放眼望去。
海面如同一张被遗弃的油布,厚重、黏腻,连呼呼作响的海风都撕不开它的沉默。
月光泼在浮油上,折射出扭曲的虹彩,像是古神胃囊里未消化的星浆。
海枫蹲在生锈的集装箱吊机上,“滴”的一声启动战术墨镜,眼镜片的裂痕将视野切割成一块块的图片。
他首先盯着远处一艘走私船的探照灯扫过水面,那艘船发出的光柱刺入海水时,竟没激起一丝涟漪。
就像是波涛被某种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另一处则是不同的场景: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海藻的腥臭,混着柴油和鱼虾残余的甜腻,像一锅熬糊的毒粥。
偶尔有鱼群翻起肚皮,银白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尸斑般的灰蓝。
一条变异鲭鱼突然跃出水面,鱼鳃裂成花瓣状。
它的喉管里伸出半截荧光触须,但还未完全展露便僵直着坠回海中,溅起的黏液在空中凝结成晶块。
“真恶心,连海里的玩意儿都他妈在装死……”海枫用戳了戳脚下的钢梁,锈屑扑簌簌落入水中,却像被吞噬般无声下沉。
他突然想起阿斯加德冰川下的深渊,那里的海水至少会咆哮,会撕碎一切活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像一块裹尸布。
“换一处。”
五分钟后,安保室的铁门被他偷偷打开。
铰链的味道在满是海风的空荡走廊里格外刺鼻。
屋内堆满发霉的咖啡杯、揉成团的泡面袋和过期的色情杂志,显示屏的蓝光泼洒在脸上。
海枫的靴底碾过一只干瘪的蟑螂,将战术墨镜的残存扫描功能对准主机。
硬盘指示灯微弱地闪烁,像垂死者的心跳。
他调出过去72小时的货运记录,光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道焦痕:
“丰收号”:申报货物为“有机肥料”,海关扫描图显示成捆的秸秆,但批文上盖着市政厅的电子章,备注栏赫然写着“重点建设民生优先”。
“京口二号”:货舱x光透视图里是码放整齐的金属箱,箱体印着“儿童慈善基金会”的logo,内装物显示为教科书和文具。这艘货船十分干净,连一枚指纹的残留数据都没有。
“黑潮”:唯一可疑的船名,运的却是冷冻带鱼。扫描图上鱼眼嵌着微型摄像头,但镜头早被盐蚀成蜂窝状,活像被蛀空的头骨。
海枫的拳头砸在操作台上,键盘崩飞一颗键帽。
“合法……全他妈合法!”他盯着屏幕叹气。
数据越是无懈可击,越像蚂蚁工厂的嘲讽。
大概是他们早算准了他会来翻垃圾堆,于是把真相裹上糖衣,大大方方摆在台面上。
于是他走向海边,寻求更深的线索。
不过多久,海枫便出现在港口停靠着的货轮锈蚀的底壳上,战术靴启动吸附系统,磁吸模块发出微弱的嗡鸣。
他顺来一副头盔,打开头顶的探照灯,光束刺入漆黑的水体,却像被黑暗吞噬般迅速萎靡,最终在十米外化作一团模糊的光晕。
接着他调整呼吸器的频率,耳膜因水压的剧增而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游走。
下方的海床铺满沉船残骸,扭曲的金属骨架如同巨兽的肋骨,表面覆盖着荧蓝色的菌毯。
菌毯随水流缓缓蠕动,乍看像是古神祭坛的纹路。
他用千机伞的伞尖轻戳,菌丝瞬间溃散成灰烬。
“唉,不过是深蓝药剂污染的副产品。”
一群变异盲鳗从阴影中滑出,鳞片上嵌着蚂蚁工厂的微型追踪芯片。
它们的眼球退化成浑浊的乳白色,却精准地绕开海枫的探测范围,仿佛被编程的傀儡。
“连鱼都成了家畜吗……”他咬紧呼吸器的硅胶咬嘴,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
战术墨镜的水下扫描模式不断跳动着数据流:辐射值正常,能量波动归零,水温曲线也平直得像条死蛇。
没有祭坛的符文,没有召唤阵的能量场,甚至没有一颗深蓝药剂胶囊的踪迹。这海底干净得诡异,仿佛有人用吸尘器抽干了所有阴谋的痕迹。
一条三米长的变异章鱼突然从沉船桅杆后探出触须,吸盘上密布着荧蓝色的复眼。
海枫的千机伞瞬间切换至弩鱼叉模式,箭头却悬在半空:他看到章鱼的触须末端拴着半截儿童手链,塑料星星挂饰在光束中泛着廉价的光泽。
章鱼用复眼凝视他片刻,突然喷出一团墨汁,墨液中悬浮着未消化的教科书纸屑。
“狗东西……”他收起武器,任由章鱼遁入黑暗。
探照灯扫过一片倾斜的货舱门,上面用腐蚀的油漆涂着「实验一号」,舱内堆满泡胀的玩具熊和课本,封面上的「慈善捐赠」字样被水泡成扭曲的蚯蚓状。
回到港口的钢梁上往下看。
下方的走私犯正在分赃,一箱箱印着“农机配件”的金属盒被撬开,露出裹在防震泡沫中的螳螂刀义肢和脉冲步枪。
妓女倚在集装箱边招揽生意,她的机械义眼闪着深蓝色的光泽,脖颈处的皮肤因劣质植入体感染而溃烂。
流浪汉蜷缩在油桶后啃食过期罐头,罐头标签上的蚂蚁工厂标志已被油污糊成团。
每个人都是蚂蚁工厂棋盘上的棋子,却没人知道自己被摆在哪一格。
“要不全宰了吧……祭坛总得需要活人当柴火。”他无意识地将千机伞调至弩箭模式。
“杀光,烧光,总能断掉点什么……”他的准星在一个走私犯的后颈游移。
那人正用霰弹枪柄敲打同伙的脑壳,骂声混着海风灌入耳膜。
千机伞的电磁弩充能完毕,伞骨间流转的蓝光映亮他瞳孔深处的血丝。只需扣下扳机,那人的颈椎就会炸成碎片。
“砰!”
身旁的钢板忽然抽动,金属震颤的嗡鸣将他拽回现实。
幻觉中,他看见蕾蕾站在血泊里,手中攥着被深蓝药剂腐蚀的波板糖,冰晶从她眼角蔓延至心脏。
“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混着风雪,“救世主和刽子手,用的都是同一把刀吗?”
“啪!”他反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颧骨的剧痛让视线短暂清明。
战术腰带的内袋里,那张塑封的画边缘被捏出裂痕。
海枫瘫坐在锈蚀的钢架上,港口的咸风撕扯着他的呼吸。
千机伞的能源槽彻底熄灭,伞尖垂向海面,像一柄折断的十字架。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即使每一步都踏在道德的钢丝上,即使终点是更深的深渊。
远处,蚂蚁工厂的霓虹刺破雾霭,而他的影子在月光下碎成一片锈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