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洋生在书房坐了一夜,未眠。
在苏小楼半夜隐约还听到父亲的哭泣声。
听得他们所讲,大约昨日埋葬的死者是父亲的好友,那种伤感也深深触动了他。
所以,他一大早就带着妹妹,拎着裁切好的红纸,缠着父亲教他们写对联。
兄妹两人笨拙的举动,弄得全身到处是墨水,苏洋生也在这温馨的场景中暂时忘记了悲伤。
外出送礼而归的苏母走进院中,就听得书房中自家丈夫爽朗的笑声,还有女儿气呼呼抱怨声。
走进去见父子三人正在写着春联,虽然把墨汁搞得到处都是,苏母也并没有生气,而是欣慰笑了笑,轻轻退了出去。
过年的喜气淹没了前些时日流民暴乱的阴霾,整个小镇又弥漫着一股祥和的气氛。
本来放管家阿福回去跟家人吃个团圆饭,他说什么也不肯,毕竟家里事情很多。
青衣和银月都是孤儿,倒也没什么牵挂。
贴对联,打扫卫生,充实而又忙碌着。
这是小时候苏小楼梦寐以求的生活,许多年前,大年三十他总是趴在孤儿院楼顶的阳台上,静静看着对面楼里,各色各样的团圆饭,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物是人非,他依旧很享受这感觉。
有人说,无论怎么变化,人最柔和的记忆,哪怕是在最寒冷的地方,都能升起暖意。
跟随父亲添乱一般将家里门窗都贴好了春联,苏小楼就带上妹妹到门口玩烟花,邻居家的大黄狗旺财也摇着尾巴跑过来凑热闹,刚好走到石缝中火炮爆炸,吓得弹了跳了起来,汪汪的叫了几声,夹着尾巴跑回了家。
看得苏婉‘咯咯’的笑,然后对着坐在门口石凳上的苏小楼道:“哥哥,我要个更大的。”
苏小楼在身旁的竹篮里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手臂粗的爆竹,不过引线有些短,“诺,婉儿,你放到那坑中,哥哥教你点。”
苏婉小跑过来,开心的拿着那大爆竹放在街道的消水孔洞里面。
苏小楼点了一只青香,递给妹妹,吹了吹香头的火焰,她隔得远远的尝试点燃引线,总归是有些害怕,青香晃去晃来,点不着。
“砰!”身后传来一声,却是外出而归的大哥苏然。
苏婉被这一声模拟爆炸声吓得‘哇’的一声,丢香捂着耳朵后退。
见到是大哥在那哈哈大笑,苏婉哪里不知道大哥在吓自己,哇的一声,委屈的哭了出来,任苏然怎么安慰都要去找母亲告状。
苏小楼摇摇头,拿起地上的香,点燃了引线,迅速跑到院门内,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又是一年夜。
......
年后主要围绕祭祖展开,走走亲戚,前往老家上坟。
很快就到了元宵,去了河间府玩了两天,大哥苏然不愿意带他,就跟着父母逛灯会,赶了庙会,也非常有意思,习俗和时代文化倒让他开了眼界。
玩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回到木南镇后,短暂休息了几日,大哥苏然和三妹苏婉又要回到河间府读书。
一家人将他们送到了镇口官道上,管家阿福驾着马车,青衣坐在马车另外一边,欢快的哼着小曲。
银月苦着个脸闷闷不乐,站在一旁不说话。
苏母见此暗自摇摇头,心知银月性格并不安分,是万万不能让她待在自家儿子身边,纵然是她千般哀求。苏母也打算过些时日找个好人家将她嫁出去。
此去,苏然应该不会再回来,他被保举入了木南府学,只要年中府试他能取得名额,就会进京赶考,参加明年的春季会考,若能取得秀才资格,就会在京城苦读三年,然后参加科考。
苏小楼有种预感,也许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相处时间虽短,苏然让他感受到了被人呵护的安全感。
那种感觉是小时候他极度渴望的,在委屈受欺负的时候,有个人能撑起头上的天。
苏母、苏父不厌其烦的给苏然详细交代和嘱咐,好一会,苏洋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苏然走了过来,捏了捏走神中苏小楼的脸,说道:“大哥要走了,好好习武,大哥回来可要考教你。”
苏小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一跃上马,见苏婉哭的跟个泪人一般舍不得母亲,示意青衣安慰下妹妹。
纵然苏父、苏母也不舍,但是将她送到河间书院,跟随书院夫人学习琴棋书画,也花了不小的代价,自然是不能半途而废。
夫妻俩也想能将自家女儿能培养出些书卷气息,长大了能有一个好的富贵归宿。
因为夫妻俩都是颠沛流离过来的,看得清社会本质一面,若是王朝鼎盛依旧,木南镇永远是他们的根,若是到了那地步,也有一个安全的归宿。
“阿爹、阿娘,孩儿走了。”苏然对着父母说了一声,轻抖缰绳,缓缓走了出去。
苏父、苏母晃了晃手,以示路上安全。
分别,总是弥漫着愁绪,直到马车消失在官道上,一家人这才打道回府。
没了苏然和苏小婉,还有都在忙碌的阿福,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整个过年,都忘记去拜访那老瘸子,心里有些担心,那瘸子会不会发飙就不教他了。
第二日,带上银月,买了只烧鸡,心里忐忑的前往瘸子府上。
老瘸子并没有什么反应,像是知道他会来一般,已在院中摆好了香炉和祖师牌位。
老瘸子师承一个叫做独眼老人的怪侠,师门也只剩下老瘸子一人。
“入我门,有四条门规。一规严禁滥杀无辜,二规严禁私传门内绝学,三规重忠守诚,四规不得断绝传承。你可记住?”老瘸子对着在蒲团上跪着的苏小楼说道。
“弟子谨记!”苏小楼严肃回答道。
老瘸子满意点点头,继续道:“我派虽尊崇无为而治,所习武学也要靠个人悟性。但是方知这世上只有持之以恒,勤学苦练,方才能有所成就。既然拜入门中,就万万不能懈怠。”
“弟子牢记师父之言。”
老瘸子点点头,道:“起来吧。今日拜师,也就不授课。陪老夫喝两杯,从明日开始,就是苦日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苏小楼嘿嘿一笑,将油纸包裹的烧鸡摊在桌子上,搬过来一壶梨花酿,道:“弟子能吃苦,既然下定决心走武一道,自然是深思熟虑过。”
“哟,你小子还深思熟虑,到时可不要哭鼻子,老夫可是要打屁股的。”
“师父,你瞧好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