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格外的寒冷,雪下了一天一夜。
只听得几声犬吠之声,平时熙攘热闹的街道也变得安静下来。
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
一只小猫在雪地里留下几串脚印,后面跟着一个裹着厚厚灰色棉衣的壮汉,左手藏在衣袖里,右手被冻得发青,提着两块还散着热气的牛肉,两根筒子骨。
院子前的石狮子已经被白雪覆盖,只有一个轮廓。中间的过道却打扫了干净,露出青色的地砖。
壮汉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跳了两下,这才走到黑漆双开木门前,敲了敲门环。
许久,才听到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木门在几声“咯吱”声中打开,一个头戴毡帽,身穿厚实长锦衫的男子,脸上尽是愁容。
与壮汉倒也没有过多的寒暄,正欲接过壮汉手中的牛肉时,壮汉拦住了他,笑呵呵道:“苏大哥,俺给您拿到厨房。”
毡帽中年男子似乎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那就麻烦牛兄弟了!”
“麻烦甚。对了,苏大哥,小楼怎么样了?”
不说还好,说到这小楼,毡帽中年人叹了一口气,尽是愁容。
回过头的壮汉也是精明之人,当即安慰道:“苏大哥,你也别过多的忧愁,那旮旯里的算命瞎子都说小楼命长福厚咧!”
毡帽中年男子闻言,愁容才略有舒展,打开了厨房的木门,道:“那就谢牛兄弟的吉言了!”
壮汉应是经常送来牛肉,倒也熟悉。
待壮汉放置好后,毡帽中年男子便招呼道:“走,屋内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大哥,俺改日再来。刚杀完牛,还赶着去送肉。晚了,俺家那婆娘又要发飙了。”
说着那壮汉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惧怕,知道些情况的毡帽中年人也就不好再怎么挽留,只得将壮汉送到门外。
“那我就不留你了,有空常来坐坐!”
“省的,苏大哥。家里缺甚牛肉、牛杂,吩咐一声,立刻就送过来。”
毡帽中年男子点点头,看着壮汉离开了街道的转角,这才关了院门。
低着头走回院中,忽然看见井口旁的竹扫帚,转身拿起扫帚打扫起院中的雪花。
这时,一个面相平和的中年妇女,梳着标准的发髻,推开门看了一下,见自家丈夫低着头在那扫地,便道:“洋生,莫扫了。张大夫看完了,开了方子,你将老先生送回家,顺道抓药回来。”
毡帽中年男子停下动作,扶着扫帚,道:“不吃完午饭再走?”
“城隍庙旁的张嫂犯了病,要老先生去瞧瞧。”
中年人只好放下扫帚,去了后院,准备马车。
房中,丫鬟替昏迷在床的八九岁少年盖上被子后,拉开了帘子,自家夫人正与那看病的老先生低语交谈着什么,见夫人脸色紧张害怕,心中也烦闷叹气。
丫鬟走了侧门,去厨房烧水去了,刚才听得真切,老先生说给少爷用药浴。
中年妇人与那大夫仔细问了清楚后,才将他送到了门口,自家丈夫已经驾着马车等待着。
见颤颤巍巍的张大夫,毡帽中年男子赶紧过来与夫人一道将老先生扶上车。
中年人手抬缰绳,侧坐在车架端头,正欲出发,那老先生捞开窗帘布,不放心嘱咐道:“苏家夫人,要切记,药入后,泡三个时辰再内服方子。”
“谢老先生费心,泡三个时辰再用药,民妇谨记。”
见那妇人复述一遍,自是用心的,那老先生这才放心离去。
“早些回来!”
中年夫人对着毡帽中年人道。
“嗯!”
也是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中年妇人这才准备返回院中。
只是还没关上门,三个结伴而来中年妇人提着大小包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胖胖模样的中年妇女赶紧喝道:“秀琴妹子,等等!”
中年妇人看过去,却是街坊里平日处得好的几个大姐。接过几人手中的礼品,正欲说话。
都在那抖身上的雪花,左右还用手清理一番,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就问道:“秀琴妹子,小楼怎么样了?”
“刚才张老先生刚看过,用药后再看看情况。”
“哎,都快过年了,还出了这档子事。石河塘那帮杂碎真该死。”另一妇人愤恨的咒骂道。
......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毡帽中年人才赶着车回来,一脸的疲倦。
站在门口张望等待很久的中年妇人,面上的忧心立刻变成责怪之色,言语间却是心疼道:“当家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丫鬟接过中年人手中的缰绳,去后院卸马停车。
见自家夫人忧心,中年人心里不是滋味,心知让自家夫人担心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道:“镇上的药铺差两味药,去了河间府。”
中年妇人也过来给丈夫整理衣衫,闻言哪里还有责怪之意。
“河间府这大雪天,路不好走。怎生也不回来商量一下。若是生了意外,可叫我们娘俩几人怎么活?”
中年人听得,心里一阵暖意,岔开话道:“楼儿怎么样了?”
说到自己儿子,中年妇人瞬间忘记责怪丈夫,细细说了起来。
入了院中,丫鬟侍候中年人用晚饭。中年妇人则带着另外一个丫鬟忙碌的准备药浴和熬药。
用完饭后,中年人来到厕屋,供奉先祖灵位的堂屋,点了三炷香,虔诚拜了几下,恳请祖宗保佑自家儿子平平安安。
他本是这木南城河间县木南镇上的画师,名苏洋生。
早年是镇北陇上村一放牛娃,头脑灵活,为人诚实和善。
机缘巧合下救下了河间府河窑的制瓷大师傅,教得他识文断字和一手精湛的绘画技艺。
于是以此为生,刻苦钻研,成了木南城大名鼎鼎的顶级画师。
不仅寺庙道观的壁画修补、大户人家的房屋建造门檐长廊雕刻请他,就连河间府几大窑口的精致瓷器制作和宫廷贡品瓷器绘画也要来找他去掌画。
几十年下来,在木南镇上置办家产,娶妻生子。
长子名苏然,年十五,在河间书院求学未归。
二子苏小楼,年八岁,虽体弱多病,但却贪玩顽劣,不肯就学读书。
三女苏小婉,年七岁,也跟随苏然在河间书院识字、学琴。
苏洋生夫妇对于二子苏小楼倒也没有过多期望,考取功名也从不敢奢求,只要平平安安,大不了学那绘画技艺,再寻些关系,在窑口里找份画师的差事,以后也能谋口饭吃,成家立业也不是难事。
前些时日,镇西石河塘村搞祭山,沿街放了许多火炮,在街边玩耍的苏小楼,被火炮惊吓到,陷入了昏迷。
本以为只是普通惊吓,请了道士招了魂,休息一下就好,也就没过多在意。
谁知一连几日都没有苏醒的迹象,苏洋生夫妇这才开始着急慌乱起来,寻了镇上几个大夫看了都束手无策。
正欲前往河间府求医问药,听闻木南城医正张老先生回乡省亲,这才托了镇上李员外的关系,将李老先生请到家中为儿子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