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将丹药贴身藏好,指尖抚过衣料下微微凸起的轮廓,转身看向獙君与烈阳,
“我要去轵邑城。”
她的声音仍带着几分虚弱,却如淬了钢的刀刃般坚决。
獙君急得跺脚,
“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去轵邑城!”
小夭扶着獙君缓了缓神,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扯出一抹笑,
“曾经有人告诉我,轵邑城的新年热闹非凡,有三百三十坊的张灯结彩,有千盏孔明灯灿若星河,还有数不尽的烟花…”
她顿了顿,喉间泛起铁锈味,
“我想亲自去看看。”
烈阳攥紧剑柄,剑身发出细微的嗡鸣,
“你想用新年的热闹引相柳出现?但他身为辰荣军师,怎会……”
“他会的。”
小夭的目光落在青铜烛台摇曳的烛火上,恍惚间好像又看见相柳倚在回春堂小六的房门口,银发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他说过,轵邑城的新年最是烟火气重,能让人心软。”
她攥紧腰间玉佩,上面父母的温度仿佛化作勇气注入血脉。
“况且,他扮成防风邶时最爱热闹”
小夭在心里默念着,忽然轻笑出声,那抹笑里藏着狡黠与决然。
烈阳的剑鞘重重磕在祭坛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太天真了!相柳若知晓这丹药背后的代价,又怎么会服下!”
他额角青筋暴起,目光扫过小夭藏丹药的衣襟,
“别忘了他是九头妖,是辰荣军的军师,怎会为了一己私情……”
“所以我不会让他知道。”
小夭突然抬手,掌心还留着炼制丹药时的灼痕,
“你以为我为何要选轵邑城的新年?”
她踉跄着上前,发丝散落肩头,眼中却烧着明亮的火,
“当烟花遮住他的视线,当琉璃灯晃花他的眼睛,当整条街的喧闹盖过情蛊的异动——”
她攥住烈阳的手腕,
“我会骗他,反正在他心里,我一直都是油嘴滑舌,满口假话。”
獙君倒抽一口冷气,琥珀色的眼眸映出小夭决绝的面容。
烈阳却猛地甩开她的手,佩剑出鞘三寸又狠狠入鞘,
“你拿什么保证他不会察觉?一旦露馅,你以为他会乖乖就范?他只会……”
烈阳的喉结上下滚动,指节捏得剑柄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化作欲说还休的复杂神色——嘴唇开合数次,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仿佛千言万语都卡在咽喉,化作沉默里沉甸甸的担忧。
小夭的睫毛剧烈颤动,祭坛的烛火在瞳孔里碎成星屑。她想起相柳挥刀时凛冽的眼神,想起他将自己推入海中时的冷硬力道,喉间泛起的血腥味更浓了。
但下一刻,她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得獙君捂住了心口——那笑声太像小六,又太不像小六,像是裹着蜜的砒霜,甜得人心颤。
“他不会的。你认为他会杀我吗?烈阳,他比任何人都怕,我会受伤,这事和情蛊无关,和情有关。”
她踉跄着走向祭坛边缘,望着渐暗的天色,发丝被风掀起又落下,
\"烈阳,你说九头妖的心是不是比常人多出八份狠绝?可他明知情蛊连心,却还是任由蛊虫在体内存活。明明他是爱我的,却能忍痛将我推开。\"
祭坛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十二条螭龙图腾在阴影中张牙舞爪。
烈阳望着小夭苍白却坚定的脸,想起她在炼制丹药时将心头血毫不犹豫地投入鼎中,突然意识到这场赌局早已开始——她赌的从来不是相柳的顺从,而是他藏在冷硬躯壳下,比情蛊更灼热的牵挂。
獙君突然掩面转身,苍老的呜咽声混着夜风传来。
烈阳盯着小夭发颤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执念比辰荣军的战鼓更难停歇。
当第一声新年的爆竹在远方炸开,他看见那个曾经软糯的王姬,正拖着残破的身躯,朝着注定破碎的光,一步一步走去。
踏入轵邑城的刹那,小夭被扑面而来的暖意裹挟。
朱雀大街仿若一条流淌着碎金的长河,三百三十坊的屋檐垂下连绵不断的灯幔,朱红、明黄、靛蓝的绸带在风中交织成绚丽的云。
沿街商铺的琉璃灯里,绘着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的故事,烛光透过彩绘,将神话里的人物投映在石板路上,随着行人的脚步忽明忽暗。
在蜜饯的甜香与烤肉的焦香里,一群孩童举着糖画欢呼奔跑,糖丝拉出的凤凰尾羽扫过小夭的发梢,沾着几粒细碎的金箔。
突然,半空炸开第一朵烟花,赤金的火星如流星坠落,照亮整条长街。
小夭仰起脸,看见漫天的孔明灯正从护城河方向升起,薄如蝉翼的灯纸映着祈愿的字迹,宛如千万只发光的萤火虫朝着夜空深处飞去。
街角的戏台上,锣鼓声骤然震天,红衣武生踩着高跷翻出漂亮的筋斗,彩绸带掠过小夭头顶,惊起檐下栖息的白鸽。
人群突然爆发出欢呼,小夭被推搡着往前。
原来是舞龙的队伍从巷口转出,九节金鳞巨龙在火把照耀下栩栩如生,龙须上缀着的铜铃随着舞动叮当作响。
小夭被挤到糖画摊前,白发老翁手腕轻抖,琥珀色的糖汁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九头蛇的图案,
\"姑娘要一个?这可是辰荣的祥瑞,听说能护人平安。\"
话音未落,一股熟悉的冷香突然笼罩过来。
小夭头也不回地接过老者递来的竹签,留下一句,
“我身后的公子付钱。”
便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跑得倒快,\"
防风邶的声音裹着笑意在身后响起,他三两步追上小夭,银簪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轻晃,
\"我还以为你打算赖账,学当年在清水镇那样用完我就一句话不留的离开。\"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壶口溢出的酒香混着糖画的甜腻,在夜风里酿成温柔的气息。
街边的琉璃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小夭瞥见防风邶腰间的锦囊——正是她亲手做的,锦囊上的海浪纹,边缘被摩挲得发毛,却因日日触碰泛起柔和的光泽,仿佛裹着层温润的光晕,无声诉说着被珍藏的时光。
\"防风公子堂堂世家子弟,难不成还会和我计较一枚糖画钱?\"
小夭故意挑着眉,语气里带着当年小六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