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汪牧目光专注如粘稠的糖浆，紧紧缠绕在予恩那张冷漠的侧脸上。
“你的吩咐。”
予恩听见他的语气皱了皱眉，怀疑他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受了陨石影响。无视掉那灼热到令他不适的目光。
视线投向那片沙地，苏难等人的身影是真的早已全部消失不见，就还有个王盟在不远处等着四下张望。
予恩猜他肯定是在找他。
“黑眼镜他们，应该还没跟着进去吧？”
“还没有，张海客几个张家人也在外面。他们很谨慎，在等苏难和吴携探路和试探。”
“那就好。”予恩话语冰冷，听不出情绪。收回目光，侧过脸，冷淡地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汪牧。
“那就先解决一下他们，黑眼镜……让他进去。其他人，清理掉。
我们就等着……昕月饭店的张经理到来好了。”
予恩微微偏头，视线余光扫过汪牧。
“你有没有办法，联系到苏难？”
汪牧迎上予恩那冷淡眼睛，仿佛什么都都不能引起他有情绪的样子。
心脏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但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填充——至少，予恩在对他说话，在对他下命令，在需要他。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汪渊、汪淇、汪程都跟进去了。苏难那边……暂时没有联系通道。古潼京内部干扰太大，常规手段失效。”
予恩面色不变，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搞定好，他转身便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脚步沉稳，毫无之前的虚弱。
“等下出手，”予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背影在风沙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会用另一个面具掩盖脸。”侧过头，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林续’是我。”
“明白。”汪牧立刻点头应下，目光贪婪地追随着予恩的背影。
看着那道身影即将隐入更浓重的风沙阴影，想到予恩在他前面，而且不会时刻回头看他，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占有欲了在心里升起。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急切。
卑微的祈求。
“予恩！”
予恩的脚步没有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
汪牧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重的沙尘味混合着予恩留下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毁灭冲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专注，转身，悄无声息地朝着黑瞎子等人可能藏匿的方向潜行而去。
过分的寂静。
吴携和黎蔟踏入古潼京后，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投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面呼啸的风沙声、好像都已经屏障隔绝在外。
脚下传来的触感更是诡异。不再是外面那种滚烫粗糙的黄沙，而是一种细腻、冰冷的沙砾。
它们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软绵绵的，有种令人不安的滑腻感。
“这……这是什么地方？”
黎蔟站起身看了周围一圈，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下意识地靠近吴携，眼神惊恐地扫视着这片诡异的白色沙漠。
“沙子……怎么是白的？苏难他们呢？王盟他们呢？”
吴携的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白色的砂砾。
沙砾极其细腻，冰凉，在他指缝间无声滑落，没有发出任何沙沙声。
捻了捻，眉头紧锁。
“不是普通的沙子……像是……某种东西风化后的粉末。”他抬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死白。
“苏难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但这里地形太复杂，声音传不出去。”
就在这时——
“沙……”
一声轻微的细沙滑落的声响，从黎蔟脚边的白色沙砾中传来！
黎蔟吓得跳开一步。
“什么声音？！”
吴携也瞬间绷紧了神经，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来源。
那片惨白的沙砾表面，突兀地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紧接着，那个鼓包如活物开始迅速蠕动、拉长！一条惨白得与沙砾融为一体的、婴儿手臂粗细的“东西”，猛从沙层下钻了出来！
它顶端没有明显的口器或眼睛，只有一圈圈不断收缩蠕动的、如吸盘般的褶皱，末端则像一条粗壮的、不断延长的触手，无声无息地、快速朝着黎蔟的脚踝卷去！
“小心！！”
吴携瞳孔骤缩，厉喝出声！他反应快到了极致，在触手即将缠上黎蔟脚踝的瞬间，伸藤一把拽住黎蔟的胳膊，将他狠狠向后拉拽！
黎蔟被拽得一个趔趄，刚好避开了那条诡异的触手！那触手一击落空，顶端蠕动的褶皱猛地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倒钩般的惨白利齿！
“跑！！”吴携的吼声响彻在这片沙地！他拉着还没完全回神的黎蔟，转身就朝着远处亡命狂奔！
“噗！噗！噗！噗！”
密集声响从他们周围的白色沙砾中疯狂响起！无数个惨白的鼓包在沙面上隆起、蠕动！一条条同样惨白、顶端带着狰狞口器的触手，破开沙层，疯狂地朝着狂奔的两人席卷而来！速度奇快！
整个惨白的沙海，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魔窟！
“啊——！！”黎蔟看着身后、身侧密密麻麻追来的恐怖触手，吓得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死亡的恐惧激发了他全部的潜力，他拼命迈动双腿，紧紧跟着吴携！
吴携拉着黎蔟，在犬牙交错间左冲右突，上车打算利用车作为掩护，躲避着后方和两侧不断袭来的触手！那些触手极其坚韧，抽打在坚硬的车上，发出“啪啪”的脆响，竟能留下浅浅的凹痕！
顶端那张开的、布满倒钩利齿的口器，不断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低头！”吴携将黎蔟往下一按！一条触手带着腥风，擦着黎蔟的头皮呼啸而过，狠狠抽打在旁边车前！
“右边！”黎蔟惊恐地指向侧面，又一条触手从沙地中钻出，直刺吴携肋下！
吴携身体一拧转避开。
“嗤啦！”
匕首狠狠斩在触手上！预想中利刃入肉的感觉并未传来，反而像是砍在坚韧无比的橡胶轮胎上！刀刃只切入不到一寸，就被死死卡住！
一股反震力传来，震得吴携汗毛竖立！那被砍中的触手疯狂扭动，伤口处喷溅出粘稠的液体！一股强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妈的！砍不动了！”
吴携低骂一声抽回匕首，拉着黎蔟继续狂奔！
那些被攻击的触手似乎被彻底激怒，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和密集！它们如同拥有智慧般，开始从四面八方包抄、围堵！试图将两人困死在这片沙地。
黎蔟一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白色砂砾上，身体猛地一滑，向下摔去！下方，两条潜伏的触手从沙层下弹射而起，顶端狰狞的口器大张，直扑他的面门和胸口！
“黎蔟！”吴携目眦欲裂，回身扑救！一把抓住黎蔟的后衣领，用尽全力将他向上提起！
“噗嗤！”
一条触手擦着黎蔟的腰侧掠过，锋利的倒钩撕裂了他的衣服，带起一串血珠！
另一条触手则狠狠撞在了吴携匆忙格挡的手臂上！吴携闷哼一声，手臂传来剧痛，骨头仿佛都要被撞裂！被撞得踉跄后退。
“吴携！”黎蔟惊叫，看着吴携痛苦的表情和手臂上迅速肿起的淤青，恐惧和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忘记了自身的危险，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
“别过来！！”
吴携厉声阻止，强忍着剧痛，目光死死盯着周围涌来的触手群。那些触手蠕动着，步步紧逼，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像一群等待分食猎物的鬣狗！
腥臭的气息浓得令人窒息。
“轰隆——！！！”
一声沉闷巨响，从沙地下深处传来！整个沙面都随之剧烈震动！
那些原本疯狂攻击、步步紧逼的触手，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下，动作猛地一滞！好像受到惊吓！缩回了沙层之下！速度之快，只在沙面上留下一道道迅速平复的痕迹！
几秒钟后，震动停止。
吴携盯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惨白沙砾，眼神锐利。那声巨响……是什么人弄出来的？为什么苏难那些人？
黎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自己腰侧被撕裂的衣服和渗出的血迹，又看看吴携青紫肿胀的手臂，脸上血色褪尽，只有后怕。
“快走！”吴携强撑着站起身，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黎蔟。
“趁它们被惊走！离开这里！”
吴携拖着伤体，拉着黎蔟，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踉跄着奔去。
不管那声巨响是什么，都比留在这里被那些鬼东西分食要好！
沙漠外围。
予恩在一处背躺着闭目养神。
风沙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头。
一声沉闷穿透了层层沙地的阻隔，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脚下的地面也随之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
睁开眼！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嘴角向上勾起，形成一个诡异的面部表情。
来了！
几乎是同时，一道迅疾的黑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落在了予恩身侧几步远的距离。
他身上那件深色外套沾满了尘土和几处深色、尚未干涸的污迹，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正缓缓渗出血珠。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气息略微有些急促，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杀。
手中，倒提着一把造型古朴、刀身狭长的黑色短刀——正是黑瞎子从不离身的短匕！刀尖还在往下滴落着粘稠、暗红色的液体。
“解决了。”
汪牧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战斗后的沙哑和兴奋，他将滴血的刀尖随意地在衣服上蹭了蹭，目光灼灼地看向予恩。
“张海客和那个另一个张家人有点棘手，费了点功夫。黑瞎子……按你说的，他进去了。”
予恩的目光从那把滴血的短匕上扫过，又落在汪牧额角那道新鲜的伤口上。他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漠然的冰冷。
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昕月饭店的人呢？”
“还没到。”汪牧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味，眼神变得更加兴奋，“不过……快了。我们探子回报，他们的车队已经进入沙漠区域了。”
予恩不再说话。
他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的脸。
指尖在耳后极其隐蔽的位置摸索了一下，然后，轻轻一揭。
一张薄如蝉翼、与“林续”那张苍白病弱的脸完美贴合的面具，被无声地揭了下来，露出下面那张属于予恩、真实艳丽的容颜。
依旧是苍白。但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如同上等冷玉般、毫无瑕疵的冰冷白皙。
那双眼睛里面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光芒在瞳孔深处缓缓流转。
他随手将那张属于“林续”的面具丢在脚边的沙砾上，从怀中取出另一张面具。
这张面具截然不同。
材质非皮非木，泛着一种哑光的、冰冷的金属质感，像是某种特殊的合金。
面具覆盖全脸，只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紧抿的薄唇。面具的造型极其诡异——线条扭曲，如痛苦挣扎的鬼脸，边缘镶嵌着几颗细小的暗红色晶石，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
予恩将这张冰冷诡异的金属面具，缓缓覆盖在自己真实的脸上。面具边缘与皮肤完美贴合，没有一丝缝隙。
当面具戴好的瞬间，一股冰冷加非人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他不再是那个病弱的少年“林续”，也不再是苍白精致的予恩，而是一个来自深渊的诡异存在。
汪牧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予恩戴上那张诡异面具的全过程。
看着那张冰冷扭曲的金属面具覆盖住他惊心动魄的真容，汪牧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快让他变得癫狂的兴奋和占有欲在熊熊燃烧。
予恩戴好面具，缓缓转过头
。那双透过金属面具眼孔望出来的眼睛，冰冷地扫过汪牧那张兴奋的脸。
“走。”予恩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去迎接我们的……张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