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
予恩斜睨着阴影中的汪牧，嘴角嘲讽一笑，眼神里没有半点笑意，只有纯粹的讥诮和对这话的轻蔑。
“是不是一路，你说的可不算。”
昏暗的光线下，汪牧脸上那抹笑意僵了一瞬。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马上又舒展开，身体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他眼底深处翻涌着炽热的某种情绪，快要冲破，被他强行摁回了最幽暗的深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重新恢复成平静。
“哦？”汪牧微微挑眉，尾音拖长，嗓音慵懒。
“那要如何才算？我的……小疯子。”最后三个字，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粘腻令人不适的亲昵感。
予恩靠着床的墙壁，身体保持着脱力的虚弱姿态，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冰冷，看向汪牧。
脸上的笑意加深，渐渐的扭曲阴冷下去，整个人身上充斥着疯狂的状态。
“简单。我要毁了九门，毁了‘祂’！”
“‘祂’？”汪牧脸上的慵懒褪去，身体微微前倾，阴影中那双眼睛明亮的看着予恩，附耳倾听。
“它所倚仗的……不就是它这个世界限制不了的力量吗？不就是那些陨石还有你和我吗？”
予恩抬起手，尽管那手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指向的却是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令自己憎恨至极的目标。
“我统统毁掉！一块不留！我看它……还怎么高高在上！我看九门……还怎么苟延残喘！”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颊因为激动的情绪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亮得骇人。
汪牧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被逼疯的身影。
予恩此刻的样子，就像一幅扭曲绝望下的抽象画，病态的苍白与毁灭的狂热交织，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令人心悸的疯魔之美。
汪牧的眼眸里，那被强行压下的情感再次翻涌起来，晦暗的看着如今疯魔的予恩，心下决断下来。
“好。”看着予恩那双狠厉的眼眸，一字一句出声应下。
“我答应你。帮你毁了九门，毁了‘祂’，毁了那些碍事的石头。”
这干脆的应承，反而让予恩眼中狠意凝滞了一瞬。
眼睛死死盯着汪牧，分辨这承诺背后的真伪。
汪牧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凝重化开浮现出……温柔的笑意？他这张惯于阴鸷和算计的脸上，一瞬间显得格外诡异。
他身体向后靠回椅背，阴影重新将他半边面容吞噬，只留下那抹笑意和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等解决了这些……”汪牧的声音放轻，语气诱哄般。
“你跟我回汪家，好不好？不回……也行。”
予恩脸上的疯狂和阴冷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漠然。
那眼神比之前的疯狂更让汪牧心悸。
“说得简单。”
予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干涩沙哑，不再伪装从床上站了起来。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目光在汪牧身上扫过。
“让我看看……同为跟那鬼石头扯上关系的你……”
予恩的话音未落，身体已向汪牧扑了过去！
前一秒还有些虚弱地站着，下一秒，速度快到直逼向汪牧的咽喉！
苍白的手指并拢如刀，指尖凝聚着寒芒，那是隐藏的刀片！
汪牧搭在膝盖上的那条腿发力，带动沉重的木椅向后急退！同时上身后仰，巧妙避开了那抹快贴上喉结的寒芒！
“啧！”汪牧没想到予恩说动手就动手，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那股虚弱伪装得真是极好！
一击落空，予恩的动作没有停滞。他仿佛预判了汪牧的后退，脚尖在粗糙的地板上一点，身体旋身，脚踢向汪牧的肋下要害！
汪牧眼中厉色一闪。不再后退，反而沉腰坐胯，左臂向上格挡，硬碰硬地撞向予恩的腿！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响起！
予恩的腿与汪牧格挡的手臂狠狠撞在一起！汪牧手臂上的肌肉绷紧，硬生生扛下了这狠辣的一腿击，他的左臂，也被予恩在一发之际屈膝格开，擦着腰侧掠过！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一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予恩微微喘息着，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眼神却亮得惊人，汪牧甩了甩刺痛的手臂，看着衣袖上的裂口和脚印，也不在意，脸上带笑看向予恩。
“再来！”予恩说了一声，身形一晃，主动出击！
一时间，房间里拳影腿风呼啸，两道身影纠缠、碰撞！破旧的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墙壁上糊着的旧报纸被劲风撕裂，簌簌落下。
予恩的身法在汪牧的攻击中穿梭闪避。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
激斗中，汪牧一个凌厉的侧踢被予恩矮身避过，予恩身体侧仰弹起！一抹寒光在他指间出现！直刺汪牧因踢腿而暴露的颈侧大动脉连续攻击过去！
汪牧脸色剧变！回防已然不及！只能拼命扭动脖颈，试图避开要害！
冰冷的刀锋，好几次紧贴着他颈侧的皮肤划过！
予恩停在汪牧身侧。他的一只手死死扣住了汪牧的肩胛骨，另一只手，稳稳地握着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不偏不倚地压在汪牧的颈动脉上，只需轻轻一划，便是血溅五步！
汪牧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刃紧贴皮肤的冰冷，以及那下方血管蓬勃跳动的力量。予恩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侧，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满是漠然的冰冷。
予恩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刮过汪牧僵硬的侧脸。
“合作愉快。”
予恩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沙漠的干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喷在汪牧的耳廓。
汪牧眼底暗沉下去。
予恩说完，扣住他肩胛的手指一松，同时压在颈动脉上的匕首也消失不见。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汪牧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颈侧。那里皮肤完好，只有一道浅浅的、被刀刃压出的痕迹，提醒着刚才生死一线的惊险。
予恩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木门，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客栈的隔音很差，楼下已经隐约传来模糊的咳嗽声，还有王盟那焦急呼唤“老板”的声音。
“目标完成之后再说。”予恩转过头，重新看向汪牧，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吴携他们……应该醒了。”
“你，从我房间，立刻离开。”
汪牧捂着颈侧的手指收紧，看着予恩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看着那双仿佛永远不会为他掀起波澜的眼睛，一股暴戾和阴暗的渴望在胸腔里翻腾起来。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味道——那是他自己的血，刚才躲避时被刀锋擦破了唇角。
“呵……”一声低低的笑从汪牧喉咙里溢出。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予恩一眼。那眼神像要将予恩的模样牢牢刻在灵魂深处。然后，转身几步便走到窗边——那扇糊着发黄窗纸的小窗。
伸手，动作粗暴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
窗外是客栈的后院，堆放着杂乱的柴草和废弃的骆驼鞍具。他单手撑住窗框，身体轻盈地翻了出去，落地无声，瞬间消失在窗外的阴影里，只留下被推开的窗户在风中微微晃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予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楼下王盟呼唤吴携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夹杂着黎蔟沙哑带着疑惑的询问。
“……王盟？这是哪？林续呢？”
还有苏难冷静询问声隐隐传来。
予恩才缓缓垂下眼睑。他摊开手掌，看着自己苍白、修长的手指。
刚才扣住汪牧肩胛、握住匕首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带着余温。他慢慢蜷起手指，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