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恩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汪牧那句“只意味着危险”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他试图抓住的渺茫希望。
汪牧知道!他一定知道那个摇铃人是谁!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难道找到爷爷的线索,比汪牧口中的“危险”更可怕吗?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影,究竟是人是鬼?……关押那里又藏着什么?
就在予恩被绝望和恐惧彻底吞噬时,汪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汪家核心区域一间灯火通明、气氛肃杀的石室中。
这里没有窗户,厚重的石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有几盏长明灯跳跃着昏黄的光,将围坐在石桌旁的几道身影拉得扭曲而庞大。
正中的主位上,坐着汪家现任首领汪袆。
两侧是几位汪家的实权长老,汪牧赫然在列,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汪牧坐在石桌前,姿态恭敬,但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他不再有面对予恩时那种复杂的警告或审视,只剩下一种执行任务后的冷静汇报。
“人已经锁在屋里,汪明守着。”汪牧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清晰而冰冷,“反应很强烈,远超预期。铃声一响,他几乎失魂,完全确认了铃声与汪恩(予恩)爷爷那只‘青蚨引’同源。他急切追问摇铃人的身份,情绪……濒临崩溃。”
他顿了顿,从贴身口袋中取出那只冰冷的青铜铃铛——“青蚨引”铃铛,轻轻放在石桌中央,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其上。
长老汪毅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铃铛,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铃铛表面刻着极其细微、不属于汪家体系的古老符文,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青蚨引’……张家的东西。”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形制,这符文的韵味……错不了。是张家核心的信物之一,而且,”他抬眼看向汪牧,“你刚才说,他确认了铃声同源?汪恩那只也是‘青蚨引’?”
“是。”汪牧点头,“据他反应,他爷爷那只从不离身。另一只的下落,他并不知晓,但显然,铃声的出现让他燃起了找到爷爷或爷爷亲人的疯狂希望。”
汪毅将铃铛放回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关押室那个负责张家纹身的老张头,前几日似乎格外留意过关于汪恩的记录。”他的话语平淡,却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看来,张家的老鼠,现在钻得比我们想象的更深。连‘青蚨引’都敢拿出来用了……是试探,还是想引蛇出洞?”
汪袆首领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汪牧身上,
“汪牧,你确定这样他会心甘情愿留在汪家,就因为这个铃铛?”他指向桌上的“青蚨引”,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一个赝品,一个诱饵,能拴住一个心系张家信物的人多久?”
汪牧迎上首领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胜券在握的弧度。
“汪先生,赝品又如何?只要铃声是真的,只要他相信另一只‘青蚨引’的主人与他爷爷有关,这就够了。”他回想起予恩那双被泪水洗过、充满绝望和极度渴望的眼睛,那是在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才有的眼神。
“关键在于,”汪牧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掌控全局的自信,“按照试探出来的反应,这铃声的主人——或者说,能操纵这铃声的人——对汪恩(予恩)至关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恐惧,不顾一切地去追寻!他此刻的绝望和无力感,正是我们需要的。
当他发现唯一能接触到那‘铃声主人’、唯一能解开‘青蚨引’秘密的途径,是我们汪家时……”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笃定,“他绝对会听从铃铛主人的安排。或者说,听从我们——这个‘铃声主人’的代言人的安排。”
汪祎微微皱眉,目光在铃铛上停留片刻后缓缓抬起,看向一旁站立的汪淇,眼中带着几分审视与考量。
“这铃铛若是张家人之物,混入汪家的张家人未必就肯说实话。汪淇,你可有把握从那老张家人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
汪淇微微低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笃定的神情。
“汪先生,我会想办法。那老张家人既然负责纹身,在汪家也待了些时日,或许对铃铛背后的秘密有所耳闻。况且,现在这是我们了解那‘青蚨引’以及摇铃人线索的关键,值得一试。”
汪袆在思索片刻后。
“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摇铃人的身份,或许就能解开汪恩为何对这铃声如此在意的谜团,也能搞清楚这背后与张家人到底有怎样的纠葛。只是……审问时务必小心,别打草惊蛇,万一让其他隐藏在汪家的张家人察觉到,恐怕会生出许多变故。”
汪袆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而后挥了挥手。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汪淇。记住,要谨慎行事,一旦有任何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汪先生!”汪淇恭敬地应道,汪淇转身匆匆离去,朝着关押那老张家人的地方走去。
石室里一片寂静。长老们的脸上神色各异,有赞同的颔首,有深沉的思索,也有对汪牧手段的冷然默许。
汪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那个摇铃人……处理干净了?关押室那边……”他没有明说,但意思明确。任何可能干扰计划、暴露真相的意外因素,都必须清除。
汪渊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影子回报,人进了旧矿场深处就消失了。那里磁场紊乱,痕迹难寻。但请放心,他‘不可能出现’第二次。至于地下关押室本身……”他看向首领汪袆,“需要加派人手彻底清查吗?那里毕竟是……”
汪袆抬手,止住了汪渊的话。“地下关押室是禁忌,暂时不要大动干戈,以免打草惊蛇,引出更麻烦的东西。眼下,汪恩(予恩)才是关键。”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铃铛,那冰冷的青铜古物件,此刻仿佛承载着予恩所有的思念与绝望,也承载着汪家冷酷的算计。“汪毅,把握好火候。让他绝望,但不要让他彻底失去希望。
这根线,要牢牢攥在我们手里。至于那个纹身的老张头……等套出信息”汪牧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他知道得太多了。汪毅长老,让他‘安静’下来,永远。”
“是。”汪毅平静地应下,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汪牧拿起桌上的“青蚨引”铃铛,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
这不是爷爷的信物,这是操纵予恩的提线。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予恩的眼泪,予恩的绝望,予恩对爷爷的思念……这一切,都将化为汪家掌控这个身负张家人冒险试探的最坚固的锁链。
他转身离开石室,步伐沉稳。接下来,他要去扮演那个唯一能给黑暗中绝望少年带去一丝“希望”光亮的人。用谎言,去编织一个名为“控制”的牢笼。
石室厚重的门在汪牧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冷酷的谋划。
而墙角蜷缩的予恩,他不知道,自己最深的渴望,已然成了他人手中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