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起火堆,看着张祁灵递给阿柠三人水,吴携他们也在检查状况了,每个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予恩扯了扯嘴角,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他懒得凑热闹,径直走到远离火堆的一处避风角落,从背包里掏出睡袋,“唰啦”一声抖开,铺在冰冷的沙地上,拉链一拉,整个人就钻了进去,背对着众人,摆明了要睡觉。
他这干脆利落、毫不客气的举动,张祁灵只是瞥了一眼,没说话。
吴携和胖子、番子在帮两个队员整理伤口。
唯独番子,刚因为找到吴携而压下去的邪火,又被予恩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少爷做派给拱了起来。他一边用布条帮那个队员包扎手臂的擦伤,一边故意提高了嗓门,冲着吴携的方向,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啧,瞧瞧,有些人啊,命就是金贵。大伙儿拼死拼活找人,累得跟孙子似的,他倒好,铺盖一卷,睡得比谁都香!真当自己是来度假的少爷了?也不知道这娇贵的骨头,能不能扛得住这戈壁滩晚上的风刀子!”他语气里的酸气和嘲讽浓得化不开。
胖子抬起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也沉了下来。
“番子,差不多得了啊。找着人了是好事,你老揪着小予恩这小破孩不放干嘛?”
“我揪着他?”番子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更大了,包扎的动作都重了几分,疼得那队员直咧嘴。
“胖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揪他了?我说事实!你看他那样!像个干事的吗?眼睛长在头顶上!本事没有,脾气不小!看着就他妈来气!”
吴携听到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劝阻。
“番子,不要说了,小恩他也累了,他又没义务来找我,也不是我们这边的。”
张祁灵没说话,只是把水壶盖拧紧,放在一边,转头目光不善盯着番子。
“累?谁不累?”番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根本停不下来,对于吴携对予恩的称呼都没注意到,对着吴携也是劈头盖脸。“咱们差点把命丢在这鬼地方!他呢?一路甩脸子,摔车门,跟大爷似的!现在倒头就睡!小三爷,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我说,这种拖后腿的废物点心,就该……”
“废物点心?”一个凉飕飕、带着浓浓睡意和极度不耐烦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打断了番子的高谈阔论。
予恩根本没翻身,还是那个背对着众人的姿势,声音从睡袋里闷闷地飘出来,不高,却字字清晰。
“番吠,您这嗓门,不去村口骂街真是屈才了。您这么有精神头编排我,看来吴三行吴三爷失踪这事儿,对您打击也没多大嘛?我还以为您得哭天抢地、茶饭不思呢,结果精力全用来跟我这‘废物点心’较劲了?真是忠心可鉴啊。”
声音停了会儿,又发出一声极其刻意的、充满嘲讽的轻笑。
“哦,对了,您刚才说谁拖后腿来着?是那位一进诡城就差点把自己玩丢、最后还得靠人找才捡回一条小命的吴携少爷?还是您这位忠心耿耿、结果连自家少爷都差点看不住、现在只能靠骂我这个无关人士撒气的‘得力干将’?”
睡袋里动了动,像是里面的人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凉飕飕的声音继续飘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我看您也别操心我睡不睡了。您与其在这儿无能狂吠,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明天怎么护好您那位‘靠谱’的吴携少爷,别让他再掉哪个坑里。毕竟,吴家现在,老的玩失踪,小的不顶事,手下嘛…啧啧,也就剩点骂街的本事了。这叫什么?废物集中营?真是…绝配。”
这一番话,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脏水,兜头盖脸泼在了番子和吴携身上。空气瞬间凝固了。火堆噼啪作响,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吴携的脸在火光下瞬间涨红,又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番子的脸彻底扭曲了,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猛地就要从地上弹起来“我操……”
“番子!”胖子反应极快,庞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把他重重压回地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疲惫。
“行了,闭嘴吧!还嫌不够乱吗?!”
胖子这次用了全力,番子被他按得动弹不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愤怒又憋屈的嗬嗬声,眼睛死死瞪着予恩睡袋的方向,像是要喷出火来。
张祁灵往快要熄灭的火堆里添了几根枯枝。火苗跳动了一下,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阿柠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不想看这闹剧。
角落里,予恩的睡袋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番毒舌只是众人的幻觉。
天刚蒙蒙亮,冰冷的空气刺得人骨头缝都发凉。
予恩刚把睡袋卷好塞进背包。
一旁的吴携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地平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哆嗦着指向天边。
“阿柠,那…那是什么?!”
只见天际,一团翻滚的、浓稠的暗红色“云”,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汹涌扑来!空气中隐隐传来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嗡鸣。
阿柠的声音瞬间绷紧。
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一切!予恩把到嘴边的嘲讽咽了回去,抓起背包就跑。
一行人全都爆发出全部力气,紧跟在张祁灵身后,在嶙峋的怪石间亡命奔逃。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像死神的催命符。
他们慌不择路,只知道拼命往前冲,肺部火烧火燎。不知跑了多久,冲过一个狭窄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前面没路了!
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断崖横亘在眼前,像大地被生生劈开。崖壁陡峭,怪石嶙峋。
而在断崖之下,却是一片与周围荒凉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绿色!
就在他们围着崖边焦急讨论,尸鳖群的嗡鸣几乎到了头顶的刹那——
“吵死了!”予恩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根本没参与讨论,早已手脚麻利地从自己背包里扯出登山绳,迅速在一根粗壮、深入岩层的石笋根部绕了几圈,打了个坚固的八字结。
他甚至都没检查第二遍,双手抓住绳子,身体向后一仰,双脚在崖壁上猛地一蹬!
“喂!小恩你……”吴携惊叫出声。
予恩的身影已经像一只灵巧却带着股狠劲的山猫,借着绳子的摆荡,毫不犹豫地朝着深不见底的绿洲盆地纵身跃了下去!
几乎在他跃下的同一瞬间,张祁灵和两个队员的身影,紧跟着予恩,一步跨到崖边,同样抓住那根还在晃动的绳子,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断崖边缘,只留下绳圈在石笋上摩擦的“嗤嗤”声。
崖顶安静了一瞬,只剩下胖子目瞪口呆的脸和越来越近的甲虫振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