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别墅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予恩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几秒,昨夜那种沉甸甸的疲惫和厌烦感似乎被强行压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豁达。
既然暂时飞不出这棋盘,既然汪家乐意当这个冤大头……干嘛不让自己舒服点?他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些远离这些诡秘算计的正常日子里,他也会像个普通学生一样,揣着零花钱,在街头巷尾寻觅些新奇的小吃,买些无关紧要但有趣的小玩意儿。那份单纯的快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再差还能差到哪去?”予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又带着点狠劲的笑。汪家的钱,不花白不花,他得给自己多攒点“私房”,万一……万一真有跑路的那天呢?自己那点老底,得留着关键时刻救命。
念头一起,行动力惊人。他迅速起身,冲了个澡,换上了一套汪家准备的崭新天蓝色休闲服,颜色清爽,衬得他苍白的脸多了几分生气——虽然这生气更像是强行伪装出来的。对着镜子随意抓了抓头发,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楼下客厅里,汪程和汪明如同两尊雕塑,各自占据着角落,保持着警惕。听到开门声,两人立刻将目光聚焦过来。
予恩没给他们任何询问或阻拦的机会,脚步轻快,甚至带着点雀跃地冲下楼梯,目标明确地冲向大门,嘴里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走,我们出去逛逛。”
话音未落,人已经拉开了别墅大门,一头扎进了北京初夏微热的空气里。
汪程和汪明反应极快,立刻起身跟上,如同两道无声的幽灵,迅速缩短距离,保持着既能随时控制局面又不会过分引人注目的距离。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许疑惑——这小子昨天还一副生人勿近、恨不得睡死在床上的样子,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破罐破摔的爆发力”。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汪程和汪明,这两位汪家训练有素、心志坚定的成员,经历了职业生涯中堪称“折磨”的一段时光。
予恩仿佛要把被软禁、被下蛊、被操控的所有憋屈,都通过疯狂的购物和进食发泄出来。他穿梭于王府井、南锣鼓巷这些游客云集的地方,目标明确:
吃,从老字号爆肚、卤煮火烧、豆汁焦圈(他皱着眉头尝了一口,果断放弃),到网红奶茶、冰淇淋、各种精致的小点心,再到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烤红薯……他几乎来者不拒,手里永远拿着吃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汪程手里很快就多了一堆小吃包装袋。
买,他冲进各种店铺——潮牌服饰店,扫了几件风格张扬的外套;文创店,买了一大堆看起来毫无实际用途但设计精巧的小玩意儿;电子产品店,最新款的耳机、游戏机眼睛都不眨地拿下;甚至在一家高档户外用品店,还挑了几件轻便实用的冲锋衣和背包(汪明眼神微动,但予恩的理由很充分:万一要“出差”呢?)。更绝的是,对于一些大件物品或者数量太多的,他直接让店家下午送货到别墅地址,爽快地刷着汪牧给他的那张似乎没有上限的黑卡。
汪程和汪明手里提满了沉甸甸的购物袋,从食品袋到服装袋再到各种杂七杂八的盒子,形象全无。
平日里如同冰块般没什么表情的汪明,看着前面那个仿佛有用不完精力、穿梭在各个店铺之间、还在一个劲往嘴里塞章鱼小丸子的身影,嘴角也忍不住开始微微抽搐。这小子……是把这趟出行当成末日狂欢了吗?还是纯粹在恶心他们俩?
汪程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予恩这行为幼稚可笑,他默默计算着予恩的体力消耗,判断着他下一步可能的动向。
他们刚从一家香气四溢的甜品店出来,予恩心满意足地舔着一个巨大的彩虹甜筒,汪程和汪明则像移动的货架般跟在后面。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不远处,一家装修考究的京菜馆门口,刚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工装,脸上架着一副标志性的墨镜,嘴角习惯性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正是黑瞎子。
而他旁边那位,身形清瘦挺拔,穿着一件深蓝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气场,赫然是张祁灵!
黑瞎子似乎刚办完事,嘴里还在嘀咕:“啧,接个哑巴出来吃顿好的,任务算完成……”话音未落,他随意抬起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那个正舔着甜筒、穿着天蓝色休闲服、身后还跟着两个“移动货架”的年轻身影上。
墨镜后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玩味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心跳声所取代。
张祁灵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察觉到了。他没有像黑瞎子那样明显失态,只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帽檐阴影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予恩的身影。他薄唇抿成了一条更冷的直线,几乎是本能地,抬手轻轻压了压帽檐,将那道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的目光更深地掩藏起来。
予恩正咬着甜筒上脆脆的巧克力壳,一股甜腻的冰凉感在舌尖蔓延。然而下一秒,他随意扫向前方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那两道极具存在感的身影——黑瞎子僵住的脸,张祁灵那标志性的压帽檐动作……
汪程和汪明在予恩动作僵住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看清对面站着的是谁时,两人脸色剧变!汪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半步,隐隐将予恩挡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或者说,是把他控制得更紧),而汪明则迅速放下手中碍事的购物袋,眼神瞬间变得如同猎鹰般锐利,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
狭窄的街道上,两拨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予恩,又轻扫过他身后那两个家伙,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打破了死寂。
“哟……这不是……予恩小朋友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汪程汪明手里那堆成小山的购物袋,以及予恩身上崭新的天蓝色休闲服,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笑意,“啧啧,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这是在拿黑爷的钱……逛街?”
予恩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心头,瞬间冲散了那点震惊带来的无措,只觉得气血上涌,很想当场翻个大大的白眼给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却扯出一个冰冷、带着十足讥诮的弧度。
“你的钱?” 予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寒意,“呵,没想到还没多长时间,黑爷的脸从长白山下来就这么大了?” 他毫不畏惧地迎着黑瞎子墨镜后的视线,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如刀,“也是,脸不大不厚,也就不是道上鼎鼎大名的‘黑瞎子’了,不是么?” 他刻意停顿,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耗子嘛,打洞钻营、见缝插针的本事,可不就这样了。”
“耗子”两个字,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让周围的空气瞬间灼热起来!汪程和汪明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凌厉,身体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予恩这赤裸裸的羞辱,对象可是道上凶名赫赫的黑瞎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黑瞎子脸上的笑容……居然没变!他甚至像是根本没听见那极具侮辱性的比喻,又或者,是完全不在乎。
他像是没看见汪程汪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姿态,往前踱了几步,径直走到了予恩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汪程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汪明也悄无声息地移动了半步,彻底封死了予恩侧后方的退路。张祁灵依旧站在原地,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表情,但他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似乎更重了几分,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黑瞎子完全无视了身旁剑拔弩张的汪家二人组,仿佛他们只是空气。微微歪头,看着予恩,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一种假得不能再假的悲戚,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捂住了胸口。
“唉——” 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做作的哀怨,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的小媳妇,“也不知道是谁,心这么狠,这么黑啊!把瞎子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养老钱……扫荡得一干二净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看起来质地还不错的手帕?!
在汪程汪明几乎要裂开的目光中,在予恩极度无语加恶寒的注视下,黑瞎子把那块手帕抖开,装模作样地按了按自己墨镜下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或者说,是墨镜腿的位置),继续用他那抑扬顿挫、足以去唱戏的腔调哭诉:“呜呜呜……那可是我的棺材本儿啊!现在可好,人财两空,老无所依……小朋友,你说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出戏演得极其浮夸,极其辣眼睛,与此刻街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予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是害怕,是被恶心的!他看着黑瞎子那副“声泪俱下”的做派,看着那块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的手帕,胃里一阵翻腾。
这死耗子,脸皮之厚果然超乎想象!他刚才那番话简直是石沉大海,对方不仅毫发无伤,还反手泼了他一身“卷款潜逃”的脏水!更关键的是,黑瞎子这番话,明显是说给汪家那两个人听的!
汪程和汪明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
他们死死盯着黑瞎子,又警惕地瞥向旁边那个如同冰山般沉默却散发着巨大压迫感的张祁灵。
予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