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脚下,车子停稳在村招待所门前。
吴携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甩了甩被长途颠簸震得发麻的手臂,回头看向其他人。
胖子正艰难地从后座挪出来,嘴里“嘶嘶”地吸着冷气,一边把身上那件厚实的冲锋衣裹得更紧,拉链恨不得拉到下巴。
朝着招待所那扇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木门走去。
小哥和黑瞎子无声地跟在后面,小哥的目光看向招待所简陋的院落和远处的山影轮廓,黑瞎子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破败的环境,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推开招待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烟味和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吴携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适应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门边的角落里径直朝他走来。
那人一身紧实的黑色专业户外装,头上戴着一顶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阴影完全覆盖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步伐沉稳,目标明确,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吴携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长途跋涉的疲惫瞬间被高度警惕取代。他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侧倾,下意识地将胖子挡在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紧紧锁定这个不速之客。
小哥的视线也聚焦过来,黑瞎子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探究;胖子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暂时停止了抱怨,眯起眼睛打量来人。
那人停在吴携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来的寒气
沉默只持续了一两秒,就在吴携几乎要开口质问时,那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帽檐下的阴影一点点褪去,先露出挺直的鼻梁,然后是那双带着风霜却异常熟悉的眼睛,最后是那张饱经沧桑、刻着几道新添伤痕的脸。
吴携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为之一窒,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警惕的堤坝。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番子?!你……你怎么……”他上下打量着潘子,确认这不是幻觉,“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我们……我们都以为……”
番子看着吴携震惊又惊喜的脸,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熟悉的、带着点憨厚又透着坚毅的笑容。
“小三爷,”番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说来话长。是三爷让我来的。”
“三叔?!”吴携的心猛地一跳,又是三叔!这个名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番子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吴携。
“三爷说……他算准了,你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一定会来找他……”
“又是这句!”
番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携带着怒气的、急促的声音骤然打断。
吴携脸上的惊喜瞬间被一层阴霾覆盖,眉头紧紧锁起,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里充满了被隐瞒、被安排的愤懑和委屈。
“我知道!什么都是为我好!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这次又想用什么理由?又想编什么故事把我骗回去?!”
番子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成熟了许多,但骨子里的倔强和执着丝毫未减的“小三爷”,眼中闪过心疼和无奈。
“小三爷,”番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语气带着严肃,“三爷是怕你出事。这地方……”目光微扫过吴携身后的胖子和一直沉默的小哥、黑瞎子,最后又落回吴携脸上,“……比你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番子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关切,像一股微弱的暖流,让吴携愤怒的火焰稍稍一滞。
他心中确实一动,三叔的担忧透过番子传递过来,是真实的。但这份担忧,此刻就是一根导火索,引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执拗的火焰。
吴携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骨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他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中的动摇瞬间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定取代。
“怕我出事?”吴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
“那他就更不该瞒着我!把我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迎着番子复杂的目光。
吴携的目光越过番子的肩膀,投向招待所窗外那一片被暮色笼罩、风雪欲来的巍峨雪山,“……那我自己去找!爬也要爬到他想藏起来的那个地方!”
番子站在吴携面前,他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微弱的火苗在寒风中顽强地跳跃了几下,映亮了他疤痕纵横的脸庞片刻。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驱散了些许寒意,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吸了没几口的烟蒂扔在脚下被踩实的雪地上,厚重的登山靴碾上去,用力一旋,火星熄灭,只留下一小团污迹。
“三爷让我来看着你。”
吴携看着番子这熟悉的动作,听着这句意料之中话,张了张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喉咙口。
看着番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还是没忍住,带着无奈和试图争取的意味。
“番子,真不用这样。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番子当没听见吴携的话。从腰后抽出一把造型凶悍、刃口闪着幽光的军刺,动作熟练地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只是又重复一遍。
“三爷让我跟着你。”
停下了擦拭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吴携脸上。
吴携所有想说的话,所有试图争取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他太清楚番子的执拗,太明白他脸上那道疤背后的故事。
黑瞎子盘腿坐在房间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床上,身边摊开着一个厚重的帆布武器袋。他脸上惯常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
随手拎起一把短刀,手指灵巧地转动刀柄,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几道危险的弧光。
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发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嗡鸣。
“啧,”黑瞎子咂了下嘴,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短刃,“家伙事儿得伺候好了,关键时候才不掉链子。”
目光看着靠在墙边闭目养神的张祁灵。“不过,这次……光防着墓里那些‘老朋友’怕是不够。”
他将短刀利落地插回刀鞘,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拿起旁边一把结构复杂的弩,熟练地检查着机括。
“那个给我们发‘邀请函’的主儿,”黑瞎子一边调试着弩弦的张力,一边慢悠悠地继续。
“从头到尾藏头露尾,连个真声儿都没露过。他到底图什么?是挖坑等着我们跳,还是想借刀杀人?这心思,可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嘴角勾起冷笑,“总之,这趟活儿,背后捅刀子的,未必都是死人。”
“小心点没错。我琢磨着,咱们这队伍里……指不定就掺了‘它’的人。”
靠在墙角的张祁灵,一直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视线落在了天花板上那盏布满灰尘、光线昏暗的灯泡上。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没有人再说话,但整理装备的动作都加快了几分。
最终,装备检查完毕,背包扣紧。房间里的灯被熄灭,众人各自寻了角落或床铺躺下休息。
休息了一晚,一夜无梦。
予恩起来想到吴三行如果看到他也在阿柠队伍的话,恐怕会更警惕也不好动手。
后面跟吴携张祁灵碰面了就更难了,黑瞎子他倒是可以对付,张祁灵耗费时间长,也只是勉强打平,这次他们两个都在,不能浪费时间跟他们对上,还是跟汪程他们在暗处行动好了。
予恩想几个方法还是这个省事,也就起身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去找阿柠商量了。
予恩推开临时帐篷的帘子时,阿柠正在整理装备。她抬头看见予恩,嘴角微微上扬。
\"想通了?\"
\"嗯。\"予恩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明面上我还是不出现比较好。我带的人已经在暗处待命了。\"
阿柠将一把短刀插回靴筒:\"吴三行那只老狐狸确实不好对付。不过...\"她顿了顿,\"吴携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们遇到点麻烦,耽搁在二道白河了。\"
予恩眼睛一亮:\"陈的人呢?\"
\"比预计的快。\"阿柠递过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昨天有猎户在温泉区看见几个生面孔,背着很重的装备。\"
帐篷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予恩迅速将地图塞进怀里。阿柠的人掀开帘子探进头来:\"领队,发现个有趣的东西。\"他手里晃着一枚青铜铃铛,样式古老,表面覆盖着奇怪的纹路。
予恩接过铃铛的瞬间,指尖传来刺痛。铃铛内侧刻着两个几乎被磨平的篆字——\"张\"。
阿柠的脸色变了:\"这是...\"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进山。\"予恩将铃铛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转向阿柠。
\"改变原计划,我今晚就动身。\"
阿柠按住他的手臂。
\"急了,暴风雪要来了。\"
\"正因为如此。\"予恩望向帐篷外渐暗的天色,\"这场雪会掩盖很多痕迹,包括我们的。\"
予恩将铃铛收进贴身口袋,金属的寒意透过布料渗入皮肤。他走到帐篷门口,望着远处逐渐被乌云吞噬的山脊线,长白山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阿柠走到他身旁,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你认识那个铃铛?\"
予恩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青铜物件。\"在西藏一座古墓里见过类似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记忆里刺骨的疼和染血的冰面一闪而过。
阿柠的手下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卫星电话。
\"领队,陈皮那边的人发来一段通讯。陈皮的人已经找到入口了,就在天池北坡的冰裂缝下面。\"
\"果然是他们的老路线。\"予恩冷笑一声,\"通知所有人,半小时后出发。阿柠姐,你按原计划去跟吴携会合,别让他们起疑。\"
阿柠皱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不是一个人。\"予恩拍了拍腰间的枪,\"我有两个伙计在等着,你只需要拖住吴三行那边,给我们争取两天时间。\"
暴风雪的前兆已经开始显现,零星的雪花打着旋落下。予恩检查完装备,最后看了一眼阿柠。
\"如果三天后没收到我的信号,就启动备用方案。\"
阿柠看着寒风中走远的予恩,朝雇佣兵手下吩咐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走到汪程汪明的营地,已经准备好雪地摩托和攀冰装备。
\"他头也不回地下令,\"把信号干扰器也带上。\"
他转身走向已经发动好的雪地摩托,汪程递给他一个特制的防风镜。镜片内侧显示着地形图和几个移动的红点——那是陈皮队伍的实时位置。
\"汪恩少爷,信号显示他们下降了约200米。\"汪程调整着接收器,\"但下面有很强的磁场干扰。\"
予恩戴好防风镜,引擎的轰鸣声中,他最后看了眼阿柠站立的方向。女人纤细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渐渐模糊。
三辆雪地摩托朝着天池北坡疾驰而去,车轮卷起的雪沫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风雪掩盖。予恩口袋里的青铜铃铛突然轻微震动起来,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雪地摩托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予恩的防风镜上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告信号。磁场干扰越来越强,显示器的画面开始出现扭曲。他抬手示意汪明和汪程减速,在一片突出的岩壁后停下。
\"信号完全断了。\"汪程敲打着接收器,眉头紧锁,\"最后显示他们在我们正下方约三百米处。\"
予恩摘下防风镜,眯眼望向不远处的冰裂缝。那是一条幽深的蓝色裂痕,宽度仅容一人通过,边缘覆盖着新落的积雪。\"把绳索固定在这里,我们步行下去。\"
汪明从背包取出特制的冰镐和荧光标记棒:\"汪恩少爷,这下面情况不明,要不要先放探测器?\"
\"没时间了。\"予恩将绳索扣在腰间,青铜铃铛突然在他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予恩脸色一变,猛地按住口袋。\"他们触动了机关。\"
三人迅速下降,冰壁上的温度比预想中更低。予恩的指尖很快失去知觉,只能依靠腰间的安全绳保持平衡。下降到约一百五十米处时,冰层突然变得透明,隐约可见下方的人工建筑轮廓——那是一座嵌在冰川中的宫殿。
\"找到了...\"汪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带着电流杂音。
予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记忆里闪过一个片段,跟现在看到的几乎相同的建筑结构。就在这时,脚下的冰层传来细微的震动,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闷响。
\"雪崩!\"汪明大喊。上方的冰裂缝开始崩塌,大块碎冰如雨般砸下。予恩当机立断割断主绳,借着下坠力直冲下方的透明冰层。在撞破冰面的瞬间,他看见陈皮的手下正在殿内中央的石台前忙碌,而石台上方悬浮着一枚与他口袋里成对的青铜铃铛。
予恩重重摔在殿内的石砖地上,口袋里的铃铛自动飞出,与空中那枚铃铛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波。
整座洞穴开始摇晃,墙上的壁画纷纷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锁链。陈皮的人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而予恩死死盯着两枚旋转的铃铛——它们正逐渐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八卦形状。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这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