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正午。
阳光明晃晃的,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安瑟苏塔城内,景象与往日大不相同。
那些总在街头巷尾拉货的牲畜不见了踪影,连带着那股子特有的膻骚味都淡了不少。
街道被清扫过,虽然边边角角的陈年污垢依旧顽固,但至少主干道上,总算不再是遍地狼藉,走起路来也用不着时刻留神脚下了。
一些店铺门楣上,歪歪扭扭地挂上了些不知道从哪个箱底翻出来的彩色布条,被风一吹,懒洋洋地摆动几下,算是添了点喜庆。
空气里,平日那种尘土、汗水和食物发酵的复杂气味中,似乎混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嗯,或许是期待,又或许是某种香料和食物的芬芳,正从城堡的方向若有若无地飘来。
“听说了没?今天城堡里头,那可是有大阵仗!”街角,一个卖着劣质麦酒的小贩,正起劲地擦拭着他那唯一的、坑坑洼洼的铜杯,压低了声音对旁边一个埋头修补渔网的老汉说道。
他今天特意多备了些酒水,指望着能多赚几枚铜币。
老汉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依旧灵活地穿梭着,声音有些嘶哑:“能有啥大场面?不就是那些老爷们的事儿。咱们这些泥腿子,凑什么热闹。”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贩来了精神,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老汉的渔网上了,“听说啊,是那位来了一个多月的李维少爷,今天要正式授爵!这可是天大的事儿!我跟你说,这几天城堡里里外外也换了个遍,听说以前那些老面孔的仆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换了一批生面孔,一个个精神得很,走路都带风!”
“授爵?”老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就是那个……格利亚大人的大儿子?嘶……照你这么一说,前两天那位埃蒙大人搞出那么大动静,又是神光普照又是圣音绕梁的,就是为了他?”
“可不是嘛!”小贩得意洋洋,仿佛他亲身参与了似的,“听说那位埃蒙大主教亲自给他操持!你想想,红衣大主教啊!城里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家伙,现在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城堡里钻呢!可惜啊,”他朝着城堡的方向努了努嘴,“咱们这些人,连城堡的墙根儿都摸不着,只能在这儿干瞪眼。”
老汉沉默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换个领主,也不知道这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但他想起前几天那神术的光辉,心里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期盼。
“谁知道呢。”小贩耸耸肩,又开始擦杯子,“反正啊,今天这酒,估计能多卖几杯!沾沾喜气!说不定以后咱们这位新领主大人,能让咱们安瑟苏塔也跟着沾沾光呢!”
不远处,几个衣着尚算体面,但显然并非大贵族的市民,正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神情兴奋。
“你们说,这次授爵仪式,排场得有多大?听说连乐师都是从外面请来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压低声音,眼神里全是好奇。
“那还用问?肯定是埃蒙大主教亲自主持啊!”旁边一个体态微胖的妇人立刻接话,语气斩钉截铁,“前几天那神术,你们是没瞅见?啧啧,那光芒,那气势,我活这大半辈子,做梦都没梦到过!当时我还以为是神明降临了呢!”
“埃蒙大主教亲自主持……那这位李维少爷的面子,可真是比天还大了。”尖嘴男人咂了咂嘴,眼中既有羡慕也有敬畏,“我可听说了,不光是咱们这儿,连王都那边都有大贵族派人送了贺礼过来!那马车,好家伙,拉礼物的箱子都好几口!”
“真的假的?王都的贵族?”另一个稍显木讷的汉子惊呼出声。
“千真万确!我表弟的邻居的儿子的岳父家的远房亲戚,就在码头帮工,亲眼看到的!据说那些送礼的人,一个个都客气得很,还打听李维少爷的喜好呢!”尖嘴男人说得活灵活现。
“嘶……”几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再望向城堡方向时,眼神里除了敬畏和好奇,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激动。安瑟苏塔这种穷乡僻壤,什么时候有过这等待遇?
“也不知道这授爵仪式,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听说城堡里都重新布置过了,用的全是顶好的东西。”
“咱们是没那个福气亲眼看到了,只能等那些有幸进去观礼的大人们出来,听他们说道说道了。”
“唉,要是能混进去看一眼,哪怕是在门口远远地瞧瞧呢?”
这种带着些许遗憾和浓浓好奇的议论,在安瑟苏塔城的各个角落里此起彼伏。人们对这位神秘的新少爷充满了想象,对他即将带来的改变也怀揣着各种心思。
孩童们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们只觉得今天街上比往日热闹许多,便三五成群地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在略显陈旧的街道上回荡,给这座古老的城市增添了几分难得的活力。
城堡方向,隐隐约约有乐器调试的声音传来,不再是前几日那种不成调的杂音,而是渐渐变得和谐悠扬,虽然隔得远听不真切,却也让人平添了几分期待。
在盲从的众人之外,一个裹着黑袍,遮住自己面孔的小女孩,听着人们的谈论,神情有些恍惚……
终于,在思索了许久后,她咬牙朝着城中心的黑荆棘堡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