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李维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王座,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的轻微声响,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他的眼眸半阖,浓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地冲刷着他的神经。
先前,让托林给阿瑞斯重塑身躯后,李维便进入阴影世界,为阿瑞斯觅得战斗经验。
于是,阿瑞斯才能在今天,对外来者贪婪地回击中,取得耀眼的成就。
然而,战士与刺客之间的战斗方式迥异,即使有两位刺客大师的经验,李维依旧吃了不少亏。
因此,李维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尤其,是刚才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神职人员,提及了埃蒙和维罗妮卡之后……
脑海中,浮现出埃蒙和维罗妮卡的面庞,一个严肃温和,一个狡黠可爱……
但李维心中,只有刺痛。
……
阿瑞斯像一尊沉默的铁塔,静立在下方,覆面头盔下的红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身为阴影造物,他能感受到李维的疲惫。
“那个骑士。”
李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沙哑,却在大殿中激起回响。
“他没走…他,又回来了。”
李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今天天气不好。
然而,站在下方的阿瑞斯,那魁梧的身躯,却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他那颗戴着牛角盔的脑袋,微微垂了下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李维的眼睛。
他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住了。
李维抬起眼,目光落在阿瑞斯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疲惫与冰冷悄然褪去,浮现出一抹……温柔。
那是一种看到自家养的孩子,终于在外面交到了朋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哭笑不得的温柔。
这些他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他们的自我意识,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这很好。
真的很好。
也许在未来,在这座孤寂的,被世界遗弃的城堡里……
只有他们,能陪着自己了……
这样,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
“放心。”
李维的声音,轻了许多。
“你的朋友,只要他不主动找死,我就不会为难他。”
阿瑞斯猛地抬起头,头盔下的红眸,似乎都亮了几分。
“但是。”
李维的话锋一转,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看好他。”
“别让他乱跑,去惊扰那些永眠的居民们……”
“当然,你最好还是想办法,劝他早点滚蛋。因为你知道……”
“安瑟苏塔,或者说是阴影之力…对活人,或者说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恶意!”
“留在这里,他只有死路一条!”
阿瑞斯沉默地点了点头,沉重的头盔,像是在表达他最郑重的承诺。
李维满意地嗯了声,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从王座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卡萨。”
他轻轻呼唤。
王座之间的角落,那道最深沉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一道披着黑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中走出,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主人。”
卡萨的声音,干涩而冰冷。
“去宝库拿些金币给我。”
李维吩咐道。
“我需要去一趟麦隆,你也随行吧。”
他想起了巴特尔。
那个像个傻子一样对他好的堂兄。
宗教裁判所……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在自己寄出的那些信,发挥作用之前,李维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探望”一下奥古斯都的那些同僚们为好。
然而,卡萨却没有动。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笼罩在兜帽下的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气氛,陡然凝固。
李维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卡萨身上传来了一阵……迟疑的情绪。
卡萨,从来不会这样。
对于自己命令的执行,卡萨永远是最果决与忠诚的那一个!
“怎么了,卡萨?”
李维微微坐直了身子,看着卡萨,提高了些许声量。
“我的话,你没听清么?”
“主人……”
卡萨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犹豫。
“宝库,被斯派罗占据了。”
“……什么?”
李维怀疑自己听错了。
斯派罗?
那个巴掌大的,被他用一堆边角料拼凑起来的小东西?
占据了宝库?
它怎么敢的?!
不对……
它怎么能的?!
“它不许任何人靠近。”
卡萨的声音依旧平铺直叙,却能听出话语里的棘手。
“任何靠近宝库的存在,都会遭到它的攻击。”
李维的脸,彻底黑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荒谬的火气。
“宝库在地底的密室,有我亲自设计的机关,它是怎么找到的?”
卡萨又沉默了。
这一次,连旁边的阿瑞斯,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那覆面头盔转向了卡萨的方向。
“是托林。”
卡萨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在为阿瑞斯……锻造身躯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阿瑞斯。
阿瑞斯那魁梧的身躯,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托林那个酒鬼,偷偷藏了一些金币。”
卡萨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着事实。
“他想委托我和艾拉瑞尔,帮他去外面的世界买酒。”
“他说,城里的酒,都被阴影之力污染了,喝起来像马尿。”
李维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拒绝了他。”
“然后,他就嘟囔着,说要去求那个自大的精灵。”
“但是,他还没找到艾拉瑞尔,就被斯派罗发现了。”
卡萨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接下来的语言。
“后来,在为阿瑞斯大人取走锻造身体的材料后,斯派罗就顺着托林留下的气味,钻进了密室……”
“然后,它就再也没出来过。”
“并且,会攻击任何企图踏入宝库的人!”
……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李维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铁青,时而涨红。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疼。
真的。
物理意义上的疼。
自己的造物们,拥有了自我意识,拥有了喜怒哀乐……
这本来是好事。
但现在看来,这……似乎也并不全是好事!
一个因为喜欢,就想把萍水相逢的敌人当朋友。
一个为了口酒,就敢监守自盗。
还有一个,见了钱就走不动道,直接把金库当成了自己的窝!
这都叫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