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一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李维压抑不住的笑声,那笑声嘶哑,带着一丝癫狂,仿佛要将胸腔中积郁的无数绝望与痛苦一并呕出。
他笑得双肩颤抖,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腹部的剧痛却在提醒他此刻的真实。
这一次,他依旧被以撒那鬼魅般的匕首洞穿,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衣衫。
但在被那冰冷夺去意识的前一刻,李维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手中的短刃也在以撒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微不足道,甚至可笑。然而,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触碰到这个不死的怪物。
以撒那万年不变的冰封雪原般的面容上,那双褐色的眼瞳中,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或许是讶异。捕捉到这一瞬,李维眼中癫狂的笑意更浓,意识却在下一刻坠入无边的沉沦……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轮回。
他亲历了太多人的死亡,每一次都真实到令人发指。那些临终者撕心裂肺的绝望、刻骨铭心的不甘、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本就饱受摧残的灵魂。
若非先前十八年无尽噩梦的“磨砺”,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恐怕早已崩断。此刻,他甚至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阴影”,与眼前的试炼相比,简直温和得像摇篮曲。
……
这一次,李维的意识附着在一个身穿华贵紫金长袍的中年男人身上。男人面容严肃,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凛然正气,正策马行进在一条崎岖泥泞的山路上,前后簇拥着一队盔甲精良的护卫,马蹄踏过,溅起浑浊的泥水。
“大人,前方就是多兰郡了。近期那些‘意外死亡’的案件,卷宗上记录都指向那一带。”一名神色警惕的护卫策马靠近,压低声音汇报道,目光不时扫过道路两侧阴沉的密林。
官员沉稳地点头,声音因长期发号施令而带着一丝沙哑:“嗯,国王陛下对此事龙颜震怒,严令彻查。务必将幕后黑手揪出,绝不能让这些无法无天的凶徒继续逍遥法外!”他语气坚定,眼神锐利,似乎要刺破这片压抑的阴霾。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道迅捷如黑色闪电的影子,毫无征兆地从路旁最浓密的树影中扑出!那影子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目标直指官员的咽喉!
“保护大人!”护卫们肝胆俱裂,怒吼着拔出腰间的长剑,马匹受惊发出不安的嘶鸣。
但一切都太迟了!
那黑影的速度快到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将官员吞噬。就在那淬毒的匕首即将割裂他颈动脉的刹那,官员胸前佩戴的一枚雕刻着复杂纹路的象牙护符,骤然爆发出耀眼却柔和的白光,形成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屏障!
“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炸响,匕首被屏障堪堪挡下,火星四溅。
是三阶守护卷轴!出发前妻子含泪为他戴上的最后保障。
官员心中刚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那道屏障却在下一秒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随后“咔嚓”一声,寸寸碎裂。这珍贵的护符,只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冰冷的刃尖,再无任何阻碍,精准而残忍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剧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官员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瞬间凝滞。他艰难地低下头,视野因失血而开始模糊,他看到了刺入自己胸膛的那柄熟悉的、泛着幽绿光芒的淬毒匕首,以及匕首后方,那张冷酷到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脸——以撒!
“呃……啊……”
护卫们惊骇的呼喊声、兵刃碰撞的厮杀声,在他耳边渐渐远去,变得缥缈。
视野中的一切都开始染上浓重的血色。在弥留之际,这位忠诚的官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以撒那双漠然如深潭的褐色眼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不甘地挤出了几个破碎的字眼:
“安图尔……安图尔家族……不……不可能……在斯隆帝国……他们……他们竟敢……一手遮天……”
说完,他头颅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了生息。
李维的意识目送着以撒那幽灵般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深处,官员眼中最后的光彩也随之彻底黯淡。
……
“安图尔……”
当意识重新在高台上凝聚,李维口中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个从死者喉咙里挤出的姓氏。
这个姓氏,既陌生,又让他感到一丝冰冷的、针刺般的熟悉感。它像一根楔子,强行钉入了他因无数次死亡而变得有些麻木混沌的意识深处。
【主……您准备好了吗?】
那虚无缥缈,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它特有的咏叹调。
李维没有立刻回答。
安图尔……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个官员临死前的每一个字。
至于斯隆帝国……李维微蹙眉头,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着。那未知存在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思索,难得地保持了片刻的沉默,静静等待着。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存在于千年之前的古老帝国,一个曾经辉煌鼎盛、疆域辽阔到几乎囊括了现今所有人类国家领土的庞然大物。但那个盛极一时的帝国,最终似乎是因为一场席卷全国的剧烈内乱而分崩离析,化为了历史长河中的一捧尘埃……
李维之所以对斯隆帝国有些印象,是因为他为了研究自己那该死的怪病,曾废寝忘食地阅读了堆积如山的大陆古籍。其中许多关于古代魔法知识、奇闻异事的珍贵典籍,都明确记载其源头来自于那个已经逝去的帝国所存在的年代。
然而,比起那个遥远而模糊的斯隆帝国,李维此刻更在意的,是“安图尔”这个姓氏……
一抹难以言喻的晦暗情绪,悄然爬上李维的心头。
他不知道那个被刺杀的官员口中的安图尔家族,和他那位继母凯瑟琳·安图尔,究竟存在着何种联系。
他的继母,凯瑟琳,难道就是那个千年之前,能够在强大的斯隆帝国“一手遮天”的庞大家族的后裔?
这个念头让李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忽然惊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与那些纠缠不休的噩梦抗衡,却对朝夕相处的家人……尤其是那位美丽却也曾毫不犹豫对自己下过死手的继母,了解得少之又少。少到可笑。
李维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纷乱而危险的思绪暂时压下。
他本以为这个诡异的阴影世界,是完全隔绝于现实之外的另一个维度,一个只属于他个人噩梦的延伸……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多了。
但他已经无暇细思,眼下最要紧的,是通过这该死的试炼,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脱身!
想到这里,李维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他抬头望向对面那道熟悉到令他作呕,却又致命无比的身影。
“可以开始了。”他对着虚空说道,声音带着经历无数次死亡后特有的沙哑,但这一次,却少了几分以往的颤抖,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然。
只是这一次,没等以撒如同往常那般率先发动那快到极致的攻击,李维猛地一咬牙,脚下黑曜石地面被他蹬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整个人率先朝着以撒直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