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格鲁轻轻合拢,那细微的“咔哒”声,在李维听来,不啻于地狱大门的关闭,隔绝了他最后逃出生天的妄想。
丸辣!
他蜷缩在角落里那个堆放炼金材料的木箱中,箱子不大,勉强容纳他弯折的身体。
膝盖死死抵着下巴,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木板,硌得他生疼。箱内弥漫着一股干枯草药和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刺鼻又古怪,熏得他阵阵发晕,几欲作呕。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将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生怕泄露半分声息。
“亲爱的小结巴,我来找你了哦。”维罗妮卡那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愉悦的声音,如同鬼魅的私语,清晰无误地飘了进来,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的神经上。
李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几乎能清晰地勾勒出维罗妮卡此刻的模样:她一定就站在房间中央,那双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彩”,嘴角噙着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看似无害实则让他遍体生寒的浅笑。
这个疯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她肯定早就知道自己躲起来了!却偏偏不点破!
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以前在她家“治病”的时候,她就乐此不疲!
而每一次,游戏的结果都是他被狼狈地揪出来,然后被她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残忍”方式折腾得死去活来!
“嗒……嗒……嗒……”
脚步声响起了。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特有的轻盈韵律,是维罗妮卡那双绣着复杂银线的黑色软底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小结巴,你到底在哪里呀?”维罗妮卡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的好奇,仿佛一个正在寻找自己心爱小宠物的纯真少女。
“是在……床底下吗?”
脚步声轻巧地朝着床边移动。
李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维罗妮卡低下身子时,裙摆被带起的声音!
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内衫,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又冷又痒。
箱子里的空气愈发浑浊,他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
“嗯……这里没有呢。”维罗妮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故作出来的失望,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
“那……会是在衣柜里吗?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躲在封闭的地方……”
脚步声又转向了衣柜的方向。
李维死死闭着眼睛,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胡乱翻滚。
格鲁!你这个混蛋!
说好的办法呢?!
你的办法就是把我卖了,然后殷勤地替这个疯女人关好门,让她慢慢炮制我是吧?!
“吱呀——”
那是衣柜门被缓缓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哎呀,这里也没有呢。小结巴,你可真会躲。”维罗妮卡的声音更近了,仿佛……仿佛就在箱子外面徘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像是在欣赏他的窘迫。
李维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不堪重负,从胸腔里悍然撞出来了。
他能百分百确定,维罗妮卡那张精致绝伦的脸上,此刻一定挂着那种让他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手脚冰凉的,带着病态满足的微笑。
“小结巴,你如果再不自己出来,我可要把这个房间……一点一点,慢慢地拆掉了哦。”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婉转,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但那其中蕴含的威胁意味却浓得化不开,冰冷刺骨。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耐心等待呢。”李维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太清楚了,维罗妮卡绝对说到做到。
这个疯女人,为了找到他,或者说为了达成她的任何目的,绝对干得出把整个黑荆棘堡夷为平地这种事!拆个房间算什么?!
“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更有趣的游戏。”维罗妮卡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恶劣的趣味,“比如,我把你那些宝贝小玩意儿,一个一个,都捏碎掉?嗯?”
“你说,从哪个开始好呢?从这个戴着兜帽,拿着匕首的小家伙开始吗?奇怪……其他那些呢,我知道,你不会只到这一个的……”随着维罗妮卡声音落下,还有物品,被拿起的声音。
不!绝对不行!
李维心中在疯狂咆哮,眼睛都红了。
放在桌子上的,可是救过他命的卡萨!
那是他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一点点做出来的!
维罗妮卡以前就特别喜欢干这种事!把他辛辛苦苦雕刻、拼装出来的手工艺品,在他面前,用最漫不经心,也最残忍的方式破坏掉!
而且,她破坏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那种他无法理解的,诡异的满足感!
李维实在无法理解维罗妮卡这种女人的思维方式!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
“啊,原来在这里,你怎么把它们放在角落里了?……算了,快帮我挑一个,小结巴,不然我就随便选一个开始动手了哦。”维罗妮卡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魔力,诱惑着他开口,诱惑着他屈服。
李维咬紧牙关,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但他不能出去!绝对不能!
出去了,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彻底沦为这个疯女人的掌中玩物!
他会像她说的那样,被她用各种名目锁起来,打断腿都是轻的,然后被迫整天陪她看那些她喜欢的,里面全是些情情爱爱的无聊骑士小说,或者听她弹那些他根本欣赏不来的,调子怪异的竖琴曲!
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想想都比直接死了还难受一百倍!
只要不是卡萨,哪个都行!
李维这样想着,牙又咬紧了几分!
“还不出来吗?”维罗妮卡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与“纵容”,仿佛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看来,你还是这么调皮呢,一点都没变。”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藏身的木箱前。
李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箱子顶部的木板,被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了敲。
笃。
笃……
笃!
那声音不大,却像丧钟一样敲在他的灵魂深处。
“我猜……你就躲在这里面,对不对呀?我的,小结巴……”维罗妮卡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又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钻进他的耳朵。
李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彻底僵住,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彻彻底底。
每一次都一样,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躲藏,都根本逃不出这个女人的手掌心……
他现在唯一能奢望的,就是等会儿被这个疯女人揪出去的时候,她下手能稍微……稍微轻一点点……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李维已经彻底放弃,准备破罐子破摔,任由维罗妮卡把他从这个憋屈至极的箱子里拖出去,“验明正身”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火花。
万一……万一她只是在诈我呢?
万一她其实并没有百分百确定我就在这个箱子里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干燥草原上的星星之火,瞬间燎原,让他那颗已经沉寂的心又死灰复燃般地砰砰跳动起来。
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眼睛凑到箱子木板接合处的一条细小缝隙,颤抖着想窥探一下外面的真实情况。
缝隙很窄,视野极其有限。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轻轻晃动的,带着暗红绸缎光泽的纯黑色蕾丝裙摆,那是维罗妮卡常穿的哥特式洋裙。
然后,就在他试图调整角度,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
那片裙摆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这道微弱的窥探视线。
一对足以让世间所有红宝石都黯然失色的血红色眼眸,毫无征兆地,猛地凑到了那条狭窄的缝隙前。
那双眼睛,瞳孔边缘是更深邃的暗红,中央却仿佛燃烧着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正直勾勾地,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丝令人胆寒的冰冷,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溢出来的疯狂占有欲,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他!
四目相对,透过那不足半指宽的木板缝隙。
李维的瞳孔骤然缩成了最细小的针尖大小。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挣扎与恐惧,都在这一瞬间被那双血色的,美丽到邪异的眸子彻底碾碎、吞噬,化为一片空白。
“呀,终于找到你了呢。”维罗妮卡那带着无尽愉悦的,仿佛情人般亲昵的呢喃,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李维眼前一黑,整个人在极度的惊吓与绝望中,干脆利落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