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陈然站在洪兴城顶楼的观景台,望着豆大的雨点砸在\"Gd\"标志的霓虹招牌上,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是高晋发来的紧急消息:\"物流园的冷藏库被泼了汽油,监控拍到三个穿黑夹克的人,车牌是军方的。\"
他捏紧手机,指节发白。三天前,本地最大的传媒集团\"金翅鸟集团\"突然宣布要收购洪兴农业合作社51%的股份,开价是市场价的三倍;昨天,军方后勤部以\"检查战备物资\"为由,封锁了洪兴城南门的物流通道;今天,连苏晓芸的华商会都收到匿名信,暗示\"洪兴垄断了本地90%的民生资源\"。
\"然哥。\"苏晓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小棠,伞面上的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林伯来了,在会客室。\"
陈然转身时,雨伞在地面划出一道水痕。会客室里,八十岁的林伯正坐在藤编沙发上,手里的紫砂壶腾着热气。\"我刚从议会回来。\"他推了推老花镜,\"军方提交了《外资企业安全审查法案》,要把洪兴列为'重点监控对象'。\"
\"理由呢?\"陈然扯松领带,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衬衫上。
\"他们说,\"林伯放下茶盏,\"洪兴城的安保力量'超过市政需求',近卫营的装备'堪比特种部队',还有......\"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份剪报,\"金翅鸟集团买了半版广告,标题是《我们的米饭,该由谁来煮?》。\"
剪报上的照片触目惊心:洪兴城的米仓前,几个本地老人举着\"反对垄断\"的牌子,背后是洪兴安保队员维持秩序的画面——被恶意剪辑成\"驱赶老人\"。
\"然哥,\"苏晓芸的手指抠着藤椅边缘,\"我阿公今早打电话说,他所在的华人互助会收到威胁信,说要是继续支持洪兴,就烧了他们的祠堂。\"
陈然的目光扫过窗外的雨幕。洪兴城的灯火在雨里晕成模糊的光斑,像颗被雨水浸泡的蜜桃——确实熟透了,甜得发腻,也招来了蜂蝇。
当晚,洪兴安保指挥中心的警报突然响起。高晋盯着监控屏幕,额角渗出冷汗:\"三号仓库的消防系统被触发,温度传感器显示异常。\"他抓起对讲机,\"一组立刻封锁现场,二组穿防爆服,三组联系消防局!\"
陈然赶到时,仓库外的警戒线已经拉起。消防员正用高压水枪降温,透过水幕,能看到仓库里堆着的香蕉箱正在冒烟——不是火灾,是有人往通风管道里倒了助燃剂。
\"检测到汽油残留。\"技术员小吴举着检测仪,\"和三天前物流园的泼油是同一批次。\"
高晋踢了踢脚边的空油桶,桶底印着\"金翅鸟物流\"的logo。然哥,\"他声音发沉,\"金翅鸟集团的董事长是苏迪曼家族的人,阿米娜·苏迪曼的表弟。\"
陈然的瞳孔微缩。阿米娜曾是他在议会的\"盟友\",三个月前的税务审查风波里,她还帮洪兴说过话。但现在看来,所谓的\"政绩合作\",不过是缓兵之计。
深夜的洪兴城像座不夜城。陈然站在华校的教学楼顶,望着操场上正在训练的近卫营队员——他们正进行巷战演练,战术动作比平时更狠辣三分。
\"然哥。\"阿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高晋让我调了二十个队员去守着米仓,另外......\"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这是今天在仓库抓到的'工人'。\"
照片里的男人浑身湿透,脸上有道刀疤。陈然凑近一看,瞳孔骤缩——这是当年在曼谷追杀过他的\"血鸦帮\"余孽,后来被老苏丹收编了。
\"老苏丹?\"陈然捏紧照片。
阿积点头:\"我问过监狱的朋友,这小子半年前越狱了。\"他指了指楼下,\"高晋说,金翅鸟集团的仓库里堆着和'血鸦帮'有关的军火单据。\"
雨声突然大了。陈然望着远处的灯海,想起蒋先生拍着他肩膀说:\"阿然,江湖的路,要走得稳。\"那时他不懂\"稳\"字的分量,现在才明白——所谓\"稳\",是根须扎得更深,是拳头攥得更紧,是当狼群围过来时,你能咬断它们的喉咙。
三天后,洪兴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陈然站在台上,身后是洪兴城的航拍图,画面里,近卫营的队员正协助消防员转移物资,华校的孩子们举着\"我们爱洪兴\"的标语。
\"有人说洪兴是'熟透的水蜜桃'。\"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开,\"我想说,水蜜桃甜,是因为扎根深土;水蜜桃香,是因为阳光雨露。\"他指向屏幕,\"这是洪兴农业合作社的农户名单:80%是本地家庭,50%是爪哇族,30%是巽他人;这是洪兴安保队的构成:40%是本地青年,30%是华人,30%是其他族裔。\"
投影屏切换画面,是昨天洪兴城社区医院的场景——本地医生和华人医生正联合义诊,苏晓芸穿着白大褂,抱着小棠在给老人发药。
\"洪兴不是外来者。\"陈然的声音发颤,\"我们是和你们一起种稻子的人,是一起教孩子读书的人,是一起在暴雨里撑伞的人。\"他举起右手,\"如果有人觉得这颗'水蜜桃'够甜,想尝一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记者席,\"请先问问我手里的刀。\"
掌声如雷。苏晓芸站在第一排,悄悄抹了下眼睛。她手机震动,是林伯发来的消息:\"军方刚刚撤回了《安全审查法案》,金翅鸟集团的股价跌了20%。\"
散场时已近黄昏。陈然站在洪兴城门口,看着阿玲挺着肚子和陈航搬着物资往社区走,小棠追在他们身后喊\"妈妈慢点儿\"。苏晓芸从后面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后背:\"然哥,我今天去菜市场,有个卖鱼的阿伯跟我说,洪兴城的鱼价降了两成,因为洪兴的物流园补贴了运费。\"
陈然笑了。他想起下午在发布会上,有个本地记者举着话筒问:\"陈总,您说洪兴是'和本地人一起种稻子的人',那如果稻子熟了,被别人抢了怎么办?\"
他的回答是:\"那我们就把稻子种得更密些,把根扎得更深些——反正这方土地,早就成了我们的家。\"
晚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内侧绣的\"Gd\"暗纹。苏晓芸的手轻轻搭在他臂弯,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像两棵并肩生长的树——一棵扎根华人血脉,一棵拥抱印尼土壤,而枝头,正绽放着最鲜艳的花。雨过天晴,蝉鸣渐起,这座被称为\"洪兴城\"的家园,正用最坚韧的生命力,回应着所有窥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