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在洪兴总堂顶楼的玻璃幕墙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框。七月的风裹着暑气灌进来,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那是近三个月全港社团的动向汇总,每一页都标着醒目的红笔批注。
\"蒋先生去澳门生意了,说是三天后回。\"高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邢堂特有的沉稳,刻正把一叠情报放在陈然手边,封皮上印着\"绝密\"二字。
陈然没接,目光落在最后一页:\"西环码头那批货,东星的人最近在油麻地赌场输了两百万。\"他指节叩了叩\"东星\"两个字,\"蛇哥上周找了三个社团的老大喝茶,其中包括当年被我们砍了三刀的毒龙会阿坤。\"
高晋的瞳孔微微收缩。邢堂负责洪兴内外情报,他自然知道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毒龙会专做白粉,油麻地赌场是他们的钱袋子,而东星最近在湾仔码头闹得凶,明面上是争地盘,暗地里......
\"我让阿七查了蛇哥的账户。\"高晋从西装内袋摸出张照片,推到陈然面前。照片里,蛇哥的私人律师正在瑞士银行存入一张本票,金额栏的数字让陈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五百万美金,收款方是......\"
\"东星。\"陈然替他说完,喉结动了动。三个月前蒋天养在湾仔码头放东星豹走时,他就觉得不对——那家伙挨了阿积一枪,按江湖规矩早该养好伤来寻仇,可最近却像人间蒸发了。
顶楼的通风口突然传来异响。陈然猛地转身,高晋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枪柄上。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开——是清洁阿姨推着拖把经过,橡胶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最近总堂周围多了不少生面孔。\"陈然走到监控屏前,调出总堂后巷的画面。穿外卖服的男人在垃圾桶旁站了十分钟,帽檐压得低低的;卖花的老太太推着车来回走了三趟,竹篮里的百合比昨天少了七朵。他放大画面,外卖员的耳后有块青灰色胎记——那是毒龙会\"鬼面堂\"的标记。
\"邢堂现在能调动多少人?\"陈然问。
\"精锐三十个。\"高晋报出数字,\"但蒋先生不在,要是对方动手......\"
\"陈然抓起桌上的电话,按下通话键,\"蒋先生,最近总堂周围多了很多生面孔,需要让阿积带人清理一下么?
最近风声比较紧,不要给条子送借口了,蒋天养没有同意陈然的建议,不过抽调些兄弟加强戒备还是可以的。
陈然转向高晋,\"你亲自去调码头那批老炮儿,半小时内必须到。\"
高晋犹豫了一下:\"蒋先生说过,总堂的安保要低调......\"
\"低调?\"陈然扯松领带,\"昨天凌晨两点,有人在总堂围墙外扔了颗雷管,炸碎了半块砖。今天早上,送文件的阿强在茶餐厅被人撞翻,汤里下了蒙汗药。\"他指节捏得发白,\"蒋先生不在,洪兴就像没壳的龟,谁都想来咬一口。\"
高晋沉默片刻,掏出手机开始拨号。陈然望着窗外的天空,阴云不知何时聚拢,像块压在头顶的铅。他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短信:\"小心你身边的人。\"发信人号码是空号,但短信里的定位,正是总堂地下仓库——那里存放着洪兴这三年的账本。
\"然哥。\"高晋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邢堂的人到齐了。\"
陈然转身时,:\"当年蒋先生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洪兴的场子,要么不守,要守就守得让对手连靠近都不敢。
陈然的嘴角勾起冷笑。他望向窗外,乌云已经压得很低,远处传来闷雷。总堂的玻璃幕墙映出他和高晋的影子,像两把插在鞘里的刀,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劈开这漫天阴云。
\"通知所有人,从现在开始,总堂进入一级戒备。\"陈然对着对讲机说,声音沉稳得像块石头,\"有问题,第一时间救援——但记住,我们要的不是救,是反杀。\"
油麻地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光斑,陈然踩着积水的骑楼,皮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他摸出根烟叼在嘴里,火机\"咔嗒\"响了三次才点着——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
大圈帮的码头仓库在七号码头,铁闸门挂着两盏灯泡,光线昏黄得像得了黄疸。陈然刚要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半张刀疤脸——是大圈帮\"红棍\"阿彪,三年前在荃湾赌档跟陈浩南喝过酒,左脸从眉骨到下颌有道蜈蚣似的疤。
\"陈先生。\"阿彪叼着烟,手按在腰间的九环刀上,\"我们龙头说过,洪兴的人要见他,得先过我这关。\"
陈然没接话,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铁盒。铁盒打开时,里面躺着枚翡翠扳指,江湖上都说,这扳指能挡三灾,见者得敬。
\"龙头要是见了这个......\"陈然把扳指推过去,\"该请我喝杯茶了。\"
阿彪的瞳孔缩了缩。他抓起扳指对着灯光照,突然笑了:\"陈先生好手段,连蒋先生的私藏都敢动。\"他把扳指扔回铁盒,\"进来吧,龙头在二楼。\"
仓库二楼飘着浓重的雪茄味。大圈帮现任龙头\"大丧\"靠在真皮沙发里,脚边堆着半箱古巴雪茄,左手拇指戴着枚翡翠扳指——和陈然手里那枚一模一样。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盘,\"这颗荔枝,刚从泰国运的。\"
陈然没碰水果。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叠照片,摊在大丧面前:\"上周三,西环仓库被烧;上周五,荃湾投注站被砸;昨天凌晨,湾仔的货柜车被劫。\"他敲了敲照片,\"每单案子都留着洪兴的标记,但手法......\"他抬头看向大丧,\"像极了当年被我们砍散的越南帮。\"
大丧的雪茄停在半空。他抓起照片仔细看,指节捏得发白:\"越南帮早散了,剩下的小崽子只敢在荃湾卖粉。\"他突然笑了,\"阿然是来借兵的?\"
\"是。\"陈然直入主题,\"洪兴现在能动的手只有邢堂三十个,剩下都被地盘栓住了,我怕......\"
\"怕不够看?\"大丧打断他,\"上个月你们湾仔西环砍翻东星七个,我在报纸上看的。\"他从抽屉里摸出包烟,弹出一根扔给陈然,\"洪兴要借多少人?\"
\"五百。\"陈然说,\"分布在四个场子,守足七天。\"
\"七天?\"大丧的拇指摩挲着翡翠扳指,\"你知道大圈帮的人什么价吗?\"
\"我知道。\"陈然从怀里摸出个信封,\"这是洪兴西环码头的三成干股,还有蒋先生亲笔写的借据——等风波过了,洪兴的场子,大圈帮随便挑两个管事。\"
大丧的信封被拍在桌上,发出闷响。他盯着借据上的红章,突然笑了:\"阿然这是把洪兴的家底都押上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你猜越南帮为什么最近闹得凶?\"
陈然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想起昨夜收到的匿名短信:\"小心你身边的人。\"发信人号码是空号,但短信里的定位,正是总堂地下仓库——那里存放着洪兴这三年的账本。
\"是蛇哥。\"大丧转过身,\"他上个月找我买过五十支黑星冲锋枪。\"他指了指窗外的货轮,\"今晚走,船到中环码头,我派二十个红棍跟你。记住——\"他的目光像把刀,\"大圈帮的人只认钱,洪兴要是护不住场子......\"他笑了笑,\"我这二十个红棍,可不会管什么江湖规矩。\"
陈然把借据收进怀里,起身时撞翻了水果盘。荔枝滚了一地,红色的果肉沾在青石板上,像团凝固的血。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大丧:\"龙头要是想知道越南帮的货在哪,.....\"
\"不必。\"大丧重新坐回沙发,点燃雪茄,\"我要的是洪兴的场子,不是越南帮的命。\"他挥了挥手,\"阿彪,送阿然。\"
陈然摸了摸怀里的翡翠扳指,突然笑了——江湖就是这样,你拿命换信任,拿利益换刀枪,最后能靠的,不过是当年一起砍过人的交情。
\"阿彪。\"陈然停下脚步,\"等事儿了,我请你喝洪兴楼的老火靓汤。\"
阿彪愣了愣,随即咧嘴笑:\"陈先生够意思。\"他拍了拍腰间的九环刀,\"明天凌晨三点,码头上船。\"
陈然转身走向骑楼,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声音比来时更稳。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越南帮的枪、蛇哥的局、大圈帮的刀,还有洪兴内部那双看不见的手......但只要兄弟还在,刀还在,洪兴的旗子,就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