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远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辨别她话语中的真伪。片刻,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满意,又像是更深沉的算计。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专线电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权威:“墨寒吗?立刻来我书房一趟。”
不到五分钟,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身笔挺军装,带着一身寒气和肃杀之意的周墨寒大步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苏志远面前,立正敬礼:“处座!”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瞬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站在一旁的夏婉!刹那间,墨寒那张向来冷硬如冰、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震惊、难以置信、茫然、一丝极其复杂的痛楚……种种情绪在那双锐利的鹰眼中飞快地闪过!他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原地,僵住了!
“夏……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干涩得厉害。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更没想到,抓捕“飞鹰”后处座态度突然转变,竟然是她介入的结果!
苏志远将墨寒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缓缓踱步到两人中间,用一种近乎“慈父”的语气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墨寒,夏婉回来了。”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过去的事情,无论有多少误会、多少隔阂,都让它过去吧。毕竟……”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你们是夫妻。”
“夫妻”这两个字如同惊雷,惊醒了埋藏在夏婉和墨寒心底尘封的往事和记忆。
夏婉猛地抬头看向苏志远,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与痛楚。
父亲提起她和墨寒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令她酸楚又痛心。
周墨寒也是瞳孔剧震,下意识地看向夏婉。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夏婉眼中的寒意让他心头狠狠一刺,几乎立刻移开了视线。
夫妻?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讥讽和沉重!
苏志远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夫妻没有隔夜仇。墨寒,这些年你为党国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也该有个人陪在你身边了,何况你们还有孩子。婉婉她终究是你的妻子。她现在已经醒悟,愿意回来好好过日子。你们……破镜重圆吧。”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撮合”意味,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声音清晰得刺耳。
夏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牙齿都在微微打颤。她明白了父亲的全部算计:用王叔王婶的性命逼她回来,用她的孩子作为永恒的人质,再用“夫妻”的名义将她牢牢捆绑在墨寒身边,彻底断绝她与组织的联系,同时也将她和墨寒一同牢牢掌控在他的手心!
这比任何牢笼都更加可怕!
周墨寒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死紧。他看着苏志远,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眼神倔强而绝望的夏婉,心中翻江倒海。
苏志远的态度转变、夏婉的出现、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劝和”……这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迷雾,将他裹挟其中。
最终,他低下头,声音低沉而艰涩,带着军人服从命令的天职烙印: “是……处座。属下……明白。” 他终究没能说出那个“父亲”,也无法直视夏婉的眼睛。
“在家里不必那么拘谨,就叫我爹吧!”
苏志远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一项极其重要的战略部署:“很好。墨寒,你去趟看守所,通知林远,把那两个人放了。记住,是‘无罪释放’,对外就说,情报有误,抓错了人。”
墨寒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放了?处座,放了‘飞鹰’等于是放虎归山……”他无法理解,处座花费如此心力抓捕的要犯,竟然因为夏婉的出现就轻易放了?
“执行命令!”苏志远的声音陡然转冷,不容置疑,他不需要向墨寒解释他的深层意图。
墨寒身体一僵,所有疑虑瞬间被压下:“是!”他再次敬礼,转身离开。
在踏出书房门前,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似乎想再看夏婉一眼,但终究没有回头,带着满腹的困惑和难以言喻的心情,消失在了门外。
厚重的书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里只剩下苏志远和夏婉这对貌合神离的“父女”。
苏志远看向夏婉,脸上那点虚假的温和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掌控一切的漠然:“人,很快就会放出来。记住你的承诺,婉婉。五天之内,我要见到你和我的外孙们回到这里。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寒光,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加恐怖。
夏婉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这个冷酷无情的政客,这个将她的人生彻底撕碎又妄图强行拼凑的恶魔。
破镜重圆?这面镜子,早已支离破碎,每一片碎片都沾满了血泪!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腾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计:“好……五天。”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知道,她刚刚踏入了一个比敌营更加凶险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