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明,原本闭着眼睛的裴珩,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梦魇。
在梦中,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
熊熊烈火将祭坛吞没,火势凶猛,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而在火焰的中央,圣女缓缓回过头来,她的身影被火光映照得格外清晰。
她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宛如仙子降临人间。然而,她眉心的金印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盛极欲灭,仿佛下一刻她就会随风飘散。
暴君跪在石阶之下,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身上的披风已被撕裂,满身的鲜血染尽了他那原本漆黑如墨的玄袍。
他的脸上不再有昔日的残暴与傲慢,取而代之的是泪水与绝望交织的神情。
\"月月,求你……别走。\"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哀求。
然而,圣女却只是轻轻一笑,她朱唇轻启,缓缓说道:\"阿珩,我爱你,可我也爱世人。\"
暴君猛地站起,踉跄着一步步逼近祭坛,“若我愿善待世人……你是否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圣女微垂的睫毛微颤,嘴角泛起一抹哀伤至极的温柔。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说完,她缓缓闭上双眼,纵身投入烈焰。
“不要——!”裴珩嘶吼着冲入火中。
他看见她的背影融入火海,发丝、衣摆化作点点金光。
他扑向她的方向,却在靠近火的瞬间,脖颈一凉。冰冷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全身,他瞳孔骤缩,意识开始模糊。
“……月月。”他轻唤一声,整个人便重重倒入火焰中,失去了知觉。
他并没有发现,一朵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烙在了他的颈侧。
画面一转,他再次醒来,时间倒回了六年前,他刚登基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记得圣女,可他知道这一切真实发生过。
颈侧的雪花印记,像是有生命一般。
每次他想自尽,可匕首刺入心脏那刻,六瓣雪花便轻轻发烫,他便浑身僵直,不能动弹。他喝下最毒的毒药,却无半分损伤。
每当他想大开杀戒、焚毁城池,那雪花便一片冰寒。
他不明白为何活着,却也无法死去。
直到有一日,他只身前往雪域,拜入一座静谧古寺。
庙中老僧望他良久,低声问:“施主可知颈侧为何物?”
“是她。”他声音嘶哑,“她临死前留下的。”
老僧合十而叹,“神女以命化印,封你魔心。她愿你善始,愿你善终。”
“那她……还能回来吗?”
老僧摇头:“若你为魔,她必不归;若你为人,她或可轮回。”
他顿了一下,低声补上一句:“多行善事,渡人亦渡己。”
自此之后,暴君变了。
他改法除苛,赈灾施粮,礼贤下士,访隐求道,御笔亲修庙宇万座。
有人说,他是被神明惩戒疯了。
有人说,他是中了什么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想再见她一面,他怕她因自己无法如轮回。
他一生行仁政,赦忠臣,兴农事,却终身没有立后。
百姓在他墓前流泪,史书称他“大兴明主”。
可谁也不知道,在那王朝最后的黄昏,他独自坐在殿前,看着落日熔金,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一朵六瓣雪花。
“月月,下辈子我会找到你的。”他缓缓闭上眼。
就在他弥留之际,六瓣雪花图案忽然亮起,藏在识海最深处的一道封印骤然崩塌。
魔神的记忆,如潮而至。
原来,他不是人,而是从混沌初开便生出的魔神。
她也不是圣女,而是诸神之首,天道意志化形的神女。
他们本是天命相悖。
她来,本是为了灭他。可最终,她却爱上了他。
重回魔界,裴珩身披一袭玄黑战甲,踏着白骨修成魔神。
三界之内,再无他不敢踏之地。
他屠过仙宗,焚过佛塔,破尽天机阁,逼得三界将他的名字从神籍中除名,只为问一句:“可有神女重生之法?”
可那些高坐云端的神明,只给他一个答案:“无。”
最后,他在一片失落的上古灵域中,找到了那一抹藏于混沌之间的微光。
那是她的神魂,破碎不堪,几不可识。
但他认得。
“月月……”他抱着那一缕幽弱的魂丝,像抱着整片世界。
“你说,不该爱我。可我偏偏,只认你。”
他剖开自己胸口的血肉,将那一抹残魂封入魂石,以命为引,血为祭,一日日供养,不惜反噬自身。
“你若不归,我便堕魔。”
“堕得世人都怕,堕得众神都惧。”
千年过去,他无一日安眠。可他仍撑着破败的身体,在一个个小世界中搜寻她的气息。
他曾找到过一个少女,眉眼像她,手腕处有他送她的墨玉镯,他高兴地迎上去,却看着她娇笑着扑倒另一个男人怀中。
那一夜,他一人坐在废墟上,笑了一整夜。
——
“老大,醒醒,快醒醒。”简墨看着梦中一会儿哭,一会笑的裴珩,试图唤醒他。
裴珩猛地睁开眼,双目猩红,额头冷汗如雨。
他坐起身,感到脖颈处一阵灼热,抬手一摸——六瓣雪花印记,正泛着细微的白光,仿佛她的手指还在他皮肤上轻轻触碰。
他知道,那不是梦。
那是他的记忆,是他真正的身份——魔神裴珩。
而林疏月,正是他找寻千年的爱人。
“老大!你终于醒了。”简墨一脸欣喜地看着缓缓睁开双眼的裴珩,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月月呢?”裴珩一字一顿,嗓音沙哑得可怕。
简墨闻言,身体猛地一颤,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她在隔壁……还在昏迷。”
说完,他不自觉地垂下了头,似乎不敢与裴珩对视。
“怎么会昏迷?”裴珩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简墨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子弹射中了你的心口,情况非常危急。小黎给你取子弹的时候,引发了大出血,当时我们都以为你……”他顿了顿,“是月月用自己的血救活了你。”
裴珩沉默了一瞬,低头抚上胸口,只感觉胸膛里那颗心在剧烈跳动。
他起身下床,双腿刚一着地,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老大!”简墨一惊,连忙扶起他,“你刚醒,先让小黎……”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接下来的话。
裴珩推开隔壁卧室的门,就见床上那道小小的身影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惊人。
裴珩一步步走到床边,单膝跪下。
他抬手,抚上林疏月的脸,指腹颤抖不止。
“小东西,我终于找到你了。”裴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无法掩饰的缱绻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