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蹲在田埂上,指甲抠进信封边缘。
邮差的吆喝声还在村口晃荡,她却觉得耳边嗡鸣——那枚暗红印章像团火,烫得指尖发疼。
\"是沈婉秋姨。\"她把信纸抽出来时,顾沉砚凑过来看。
墨迹有些晕染,第一行字就让她喉头发紧:\"小檀,当年纺织厂那批出口真丝被调包的事,我藏了二十年。\"
原主记忆突然翻涌。
小时候总跟着父亲去厂子里,有个扎麻花辫的阿姨总往她兜里塞橘子糖,说\"小檀要记着,你爸是最厉害的工程师\"。
后来某天父亲被押走,那阿姨再没出现过。
\"她被迫流亡海外?\"顾沉砚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当年你爸的案子,可能和这调包案有关?\"
苏檀没说话。
风掀起信的最后一页,\"若你愿意,三日后县城福来茶馆见\"几个字被吹得簌簌响。
当晚顾沉砚就拨了张所长的电话。
他靠在炕沿,军大衣搭在椅背上,声音低得像闷雷:\"老张,帮我调1965年纺织厂仓库失窃案的档案。
对,苏建国那个。\"
苏檀蹲在灶前添柴火,余光瞥见他在笔记本上唰唰写名字。
顾小满趴在桌上啃红薯干,突然举着作业本喊:\"姐!
我明儿能去县图书馆不?
王老师说老报纸能查旧闻!\"
\"查什么?\"
\"查1965年的《南方日报》!\"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帮你找你爸的消息!\"
苏檀鼻子一酸,摸出块糖塞她嘴里:\"行,但别乱跑,让柱子哥骑车送你。\"
三日后县城。
福来茶馆二楼雅间飘着茉莉香。
苏檀推开门时,靠窗坐的女人正低头擦眼镜。
她穿件藏青毛衣,发尾别着珍珠发卡,抬头时眼角细纹里全是温柔:\"小檀,长这么大了。\"
苏檀喉咙发紧。记忆里那个总笑盈盈的阿姨,现在鬓角全白了。
沈婉秋从帆布包掏出个蓝布裹着的本子,封皮磨得发亮:\"这是当年的记录。
调包的真丝被运去了黑市,我记了经手人名字。\"
苏檀翻开第一页,钢笔字力透纸背:\"林茂才,县供销社仓库管理员。\"她手指猛颤——林月白的舅舅,不就叫林茂才?
再往后翻,\"王德全,省供销社副主任\"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疼。
顾沉砚前儿刚说过,这王德全现在还在任上。
\"当年他们想吞出口外汇。\"沈婉秋倒茶的手发抖,\"你爸发现了账本问题,他们就栽赃他偷物资。
我想替他作证,结果......\"她低头盯着茶杯,\"有人往我包里塞了半张假批文,我只能跑。\"
苏檀攥紧笔记本:\"现在有这些证据,能给我爸平反吗?\"
\"还不够。\"沈婉秋突然握住她的手,\"得找当年的知情人。
我打听到,有个老书记参与过调查,现在退休在县城。\"
庆功宴设在大队部。
苏檀往老书记的搪瓷杯里添了半勺红糖:\"叔,您当年在县革委会待过吧?
我爸那案子......\"
老书记喝了口酒,脸涨得通红:\"提那事儿干啥!\"他晃了晃杯子,\"当年那仓库失窃?
我看就是有人想吞外汇!\"
苏檀心跳到嗓子眼:\"咋说?\"
\"纺织厂那批真丝,出口能换不少外汇券!\"老书记拍桌子,\"后来查着查着,线索全断了!
我当时就说,肯定是内部人搞鬼!\"
顾沉砚在里屋听得清楚。
他摸出钢笔在本子上记,笔尖把纸戳了个洞。
等老书记被王翠娥扶走,他把本子递给苏檀:\"明天我就把这些证据交给专案组。\"
\"我爸......\"
\"会回来的。\"顾沉砚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等他平反那天,咱们就去领结婚证。\"
深夜,苏檀在油灯下翻沈婉秋给的笔记本。
墨迹在纸上泛着暗光,像条通往过去的路。
窗外传来顾沉砚和张所长通电话的声音:\"对,重点查王德全......\"
第二天天刚亮,顾小满端着粥推开沈婉秋住的知青点房门。
\"婉秋姨?\"
屋里空的。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一杯茶还冒着热气,半张照片被撕成两半——上面是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只看得见半张脸和胸前的工牌,\"省供销社\"几个字还清晰。
苏檀捏着照片碎片,后背发凉。
顾沉砚攥着她手腕往外走:\"我去查昨晚谁进过知青点。
你等我。\"
\"等等。\"苏檀突然拽住他,\"老书记说王德全现在住城郊养老院......\"
顾沉砚脚步顿住,低头看她。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她眼睛里有团火:\"我想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