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队长把烟杆往门槛上一磕:“扩建仓库的事儿,明儿开始招标。”晒谷场的风卷着新收的核桃香钻进大队部,苏檀翻着手里的投标文件,指甲在两张纸上重重一按:“周叔,这两家得查查。”
“咋了?”周大队长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
“注册地都在省外,法人名字——”苏檀抽出林德海的旧账本,指尖划过泛黄纸页,“去年查贪粮案时,这俩名儿在黑市粮票交易单上露过脸。”
顾沉砚擦枪的手顿住,枪管在阳光下泛冷光:“我让铁柱去调工商底档。”
“不用。”苏檀把文件推给张德贵,“张会计,您帮着查查他们的资金流水?就说县社要做基建成本核算。”张德贵推了推眼镜,瞥见苏檀腕上翡翠镯闪了闪,喉结动了动:“明儿晌午前给你。”
第二日晌午,张德贵攥着一沓银行单据冲进知青点,额角汗湿了蓝布衫:“苏同志!这两家都是空壳,钱全往‘华兴建筑’走!”他指着单据上的红章,“我托省城里的老同事查了,华兴的实际控制人......是王主任。”
王主任。
苏檀想起上个月被端了的县物资局窝案,那个总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边的胖老头。
她捏着单据笑出声,腕上镯子烫得发疼:“他们倒会换壳子。”
“那咋办?”赵铁柱搓着粗粝的掌心,民兵服袖口还沾着玉米渣,“要不我带人去堵门?”
“急啥。”苏檀抽出张白纸,在上面写了“苏檀参与评标”六个字,“周大队长,把招标流程贴到村口大槐树上。再让李春来去供销社串门,说这事儿。”
周大队长眯眼笑:“你这是要引蛇出洞?”
果然,招标公告贴出第三晚,月黑风高。
苏檀缩在大队部里屋,听着外间传来脚步声。
“张会计,这是咱老板的一点心意。”男人压低的声音混着霉味飘进来,“仓库建好了,您老后半辈子......”
“哐当!”赵铁柱的民兵枪托砸在桌上,吓得男人一哆嗦。
苏檀掀开门帘,就着煤油灯看见他怀里鼓囊囊的黑布包——掀开一角,金条闪得人眼晕。
“送金条行贿?”顾沉砚从阴影里走出来,军靴碾得碎纸片咔嚓响,“挺阔气啊。”
男人腿一软跪在地上:“我就是跑腿的!老板说苏知青不好对付,让我......”
“老板是谁?”顾沉砚蹲下来,手指叩了叩金条,“这些金子哪来的?”
男人抖得像筛糠:“是......是陈老七给的。他之前开粮行被封了,说金子压在房梁夹墙里......”
顾沉砚当晚就带人去了陈老七家。
月光照在青瓦上,赵铁柱举着铁锹砸开夹墙,霉味混着尘土扑出来。
顾沉砚伸手一掏,摸出个油布包——展开是本账本,纸页边缘泛着黄,第一页就写着“王主任 大米三百斤 抵工程款”。
“还有这个。”赵铁柱又摸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收条,“县农机站李站长 钢筋二十吨 现金五百块”。
苏檀把账本和金条装进铁皮箱时,天刚蒙蒙亮。
她在箱底压了张纸,上面是她整理的“基建腐败企业清单”。
“刘书记。”她把箱子放在县委会的木桌上,“这是青竹沟扩建仓库招标案的证据。”
刘书记翻着账本,额头青筋直跳:“好啊,王主任都进去了,他的爪牙还敢伸到农村!”他抬头看苏檀,眼里冒火,“你说的黑名单制度,我这就批!以后全县基建项目,这些烂公司一个都别想进!”
新粮仓落成那天,苏檀站在屋顶上,看顾沉砚指挥着村民搬新收的核桃。
山风掀起她的蓝布衫,腕上翡翠镯凉丝丝的。
“这场仗,咱们打得漂亮。”她转头对顾沉砚笑,发梢扫过他肩章。
顾沉砚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还没结束。”
“嗯?”
“昨儿在县社整理档案,”苏檀踮脚把最后一片瓦放正,“发现好些旧单据上,都盖着华兴建筑的章。”
顾沉砚的手紧了紧,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山梁。
山那边,晨雾正缓缓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