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皇帝?”
再次被黑暗遮盖的郭药师发出一声惊疑。
当今的大宋皇帝名头,倒是比起道君更甚,如今又索得他回朝,杀于闹市,大宋之威,要甚于光复燕京之时么。
“自是当今圣上。”
郭药师泄了气,宛如烂泥一滩倒在湿冷的囚车内,寒冷逐渐侵蚀他失了灵魂的躯壳。
一路颠簸,直至停于大宋皇宫宣德门侧。
皇城司、兵部,甚至六部官员一齐出现,前来迎接这个大宋头号叛臣。
他们前拥后继,一面冠冕堂皇欢呼李纲回朝,一面凶相毕露斥责贼人,直到帘幕再次掀开,在众多紫袍、朱色袍官员复杂的注视下,郭药师被兵部人员扯出囚车,群臣静谧。
兵部侍郎卢益指挥手下将他逮入皇宫,用冷若冰霜的语气说道:“皇帝要见你。”
“莫怵逆圣上,失掉生机。”
郭药师再次惊疑回头,生机?
“天圣皇帝要留我?”
卢益并未回答,催促手下行动迅速。
入了皇宫,宦官给他解开束缚,转过许多殿宇,最终抵达垂拱殿偏殿觐见。
宦官拉了帘子,禁止郭药师瞻仰圣容,也不能在正殿拜见,他跪在冰冷如刺的地砖,浑身战战兢兢,不能自已。
天空飘落着雪花,宦官任其遭冷风吹拂。
听了卢益有生机的话,郭药师觐见之时满是诚意,将跪拜礼行完,喊道:“罪臣郭药师......拜见皇帝陛下!”
殿上没有回音,许久,李纲等紫袍官员由郭药师身边经过,缓步进入大殿,继续独留郭药师受之冷风。
殿内设了暖阁,赵煊笑脸盈盈地对李神仙讲:“让他在外边先跪着,暂时死不了。”
“若认罪认罚,朕倒是允他去见太上皇。”
李神仙躬身问:“官家......若冻死在外呢?”
“冻死算他倒霉。”
说罢赵煊转头同前来的李纲、曹辅、陈过庭三人招手,挤入暖阁,赐了座。
两人和刚刚回朝的李纲一番寒暄,李纲却发现陈过庭脸色不怎么好,入座后遂问他:“陈少师怎么一脸苦像。”
陈过庭挤出笑容:“年纪到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马上转移话题:“官家不先将门外那叛贼正罚,宣臣等所谓何事?”
“让他受着吧。”李纲讲,“臣建议隔日便斩首示众,留着麻烦。”
“这......”陈过庭语塞,“李相公激进!”
“何来激进之说,郭药师降了又叛,反复无常,燕地丢失,是其一手造成,陈少师儒和,却也不应包庇此人。”
“我绝无包庇之语,只是斩首郭药师,亦应正当,不能一句了事,宰相、中书门下、尚书省都要走一遭才可行!”
陈过庭神色激动,引起李纲和曹辅侧目。
“官家签订两京之盟,臣身为宰相,竟毫无所知,半个朝廷事后才知盟约已成,实在太独断专行!若官家遭佞臣蒙蔽,订下耻辱之约该如何是好!”
赵煊抬眼看他,签订两京之盟,直接由使团上达皇帝,确实没有经过开封朝廷,留在开封的陈过庭和朱胜非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大多数都是开封围城走出来的主战派,对和议持反对意见,不过赵煊压下了所有反对之音,靠着身边信任的几个宰执迅速办了。
“江南动乱,对金媾和需要迅速,陈卿要理解朕啊。”
“臣......当然理解陛下所做,只是......只是臣等留守京师,对大名政务一无所知,不合规矩,若出些意外,陛下悔之不及。”
“朕没有昏庸至那种地步。”赵煊笑了笑,“陈卿忧虑,朕也知晓,所以嘛,叫诸位来,看一看,韩世忠的南下计划。”
说罢,让李神仙分发给三人韩世忠呈上的南征作战计划。
陈过庭平稳呼吸,接过奏劄,另外二人同时捧起查看。
韩世忠的计划很详细,甚至兵力、船只、粮草分配都已计划完好,就等枢密院下达南征指令,即可兵发江南。
“李纲、曹辅,你们俩可看好了,枢密院属你们二位最大。”赵煊特意点名。
调兵遣将的各种细节赵煊自己不可能拿那么准,也不会了解太多,掌握大方向便可,那些细节方面,当然需要枢密院把控。
韩世忠计划分三路出击。
一条海路,一条陆路,另一条江路。
海路由韩世忠亲率嫡系精锐,以及张荣等部水军,乘坐海船、楼船车船等从密州市舶务启航南下,封锁长江出海口,拦截李成水军有可能的长江口出逃路线,防止他入海逃窜继续南下抵抗。
为的是永绝后患。
陆路则是岳飞和刘光国、光世两兄弟负责,岳飞从京师出发南下汇合刘家两兄弟,外加百余条船只从运河而下,进攻重镇扬州,围歼孔彦舟所部,打通运河、瓜州渡,做出渡江姿态,遏制南兵的北伐之姿,协助其余两路水军展开对李成水师的歼灭战。
江路是何栗统制,由他率领荆湖水师再次顺江而下,约同韩世忠攻击盘踞在江宁、镇江一带的李成水军。
“何栗何相公作荆湖水师统制?”李纲疑问,“恐怕不妥,何栗知笔墨纸砚,恐怕不知兵。”
“官家可不能因为他是开封围城的功臣,就让其手握兵马,还是参与如此重大之事。”
“没有不妥。”赵煊淡定道,“知德安府,兼任其地军民之政,兵政一手抓,朕信任他,才让他知德安,为何信任,当初德安匪患猖獗,是他何栗配合姚仲友剿灭,怎么能不知兵呢?”
“当日开封围城,何相公亲自组织起五万人之众的民兵抗金,又南下剿匪,操练荆湖水师数年,绝不是等闲之辈。”曹辅帮助皇帝补充道。
他和何栗有过共事,自然清楚他的为人。
何栗是状元,开封围城时他或许还有书生之气,可南下之后,何栗早已经褪去身上的软弱书生气,不惑之年,也应该办个大事了。
李纲闻听此话不语。
“官家信任何相公,自然是何相公有此魄力。”陈过庭捋捋花白的胡须,他能隐隐感觉到,何栗在皇帝心中有一定份量。
不然不会委以重任。
坚定的主战派,忠诚的状元郎,还有比何栗更适合当今天子的官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