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三年的二月份,大宋境内纠缠着四座围城。
一太原,二隆德,三开封,四大名。
互不相干,却千丝万缕。
在开封,正如陈过庭所预料,三太子讹里朵的金兵分批抵达开封城下,他们连续击破了京畿北的宋军营砦,封锁开封东壁、南壁、北壁,并对城墙展开试探性的进攻。
一年多前便见过这座城池的雄伟,所以三太子讹里朵的进攻非常“缓”,似乎也是做长久围困的打算,亦或是围点打援,等待钱盖追击而至再将其击溃后才全力攻城。
朝廷人心惶惶,赵煊再一次失眠难受。
失去对河北、河东,甚至江南地区的所有情报联系,只能期望各地将领能将大局扭转。
兵部侍郎卢益上书请求皇帝宣谕各地起兵勤王,火速汇聚开封,解开封之围。
赵煊头大了,他不想吗?
第一没兵,第二勤王诏书此时压根发不出去!
金兵的突然降临,忽然之间变成孤城。
第三次被困后的朝会上,宰执和六部官员闹哄哄乱糟糟,七嘴八舌,谁也没有一个有用的办法,急得满头大汗,甚至为此同谏官们争吵起来。
赵煊只能宣布退朝,独自返回深宫。
天气已经逐渐变得炎热,不知金人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赵煊隐隐约约感觉这一次奇袭开封的目的不纯。
由整个地图展望,宋金此时处于一种“平衡”当中。
坐在寝宫内对着窗棂沉思,三太子讹里朵分兵而至,兵力注定没有当初二太子的十万大军,就算开封守军数量削弱,想要突破开封城防还是有一定困难。
前有坚城,后有追兵......
金人到底想干什么......
“官家!”
寝宫外突然的喊声打断了赵煊的思绪,径直将他从焦虑的泥潭扯上来。
是女官娇嫩的声音,不是何红梅,还要更年轻。
“朱圣人求见官家。”
原来是皇后。
这个时候来......赵煊挠了挠头,调整好情绪,尽量使自己显得轻松,游刃有余,才意识到好像挺久不见。
“进来。”
两名年轻的女官推开大门,朱琏浑身哀怨地挺身而入,脸蛋彤红,似乎怒气未消。
赵煊冷汗津津,假装伏在御案查看公文,不小心让袖口沾了墨汁,一通手忙脚乱,又打翻笔架,毛笔叮当落一地。
“......”
“还不去帮官家整理。”朱琏命令道,随即走上前一把扯住赵煊,拉过袖口一看,“官家可真忙,手忙脚乱,也不见一见儿子。窄袍脏啦,皱啦!”
峨眉紧蹙,说着就要给赵煊换身衣物,当即伸手去解玉带扣。
赵煊本能的抗拒,她忽然咬牙使劲,用力推搡,扯下衣袍的同时把赵煊按到床榻上。
把窄袍递给女官:“换一件赤袍。把地上的墨汁也擦一擦。然后出去等吧。”
“怎么,怎么了。”赵煊问,“生气啊?”
被说中的朱琏抿着嘴扭头不看,一直等女官清理好御案,又拿来一件新的赤色窄袍,才轻手轻脚坐在赵煊身侧。
“最近确实忙,这些日子也很紧张,宫内都知道了吧。”
朱琏默默点头。
“虽然金军再次兵临城下,但是放心,应该很快就会撤走,你们正常生活就行,不必过多担心。”赵煊安慰她。
说这话,赵煊自己都没底。
朱琏显然不信,百官的窘态她是知晓的,她如此聪明,又怎么猜不到如今是何种局面。
“官家如此有信心,怎么一人躲到这儿。”
“......外面太吵,百官实在太吵。”
“局势已经不可预料了吧。”朱琏忽然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住赵煊。
赵煊有些心虚:“不是。朝廷有计划。”
“什么计划,还要和议吗?”
“什么话!”赵煊张大嘴巴,“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同金人和议!”
“这几日忽然收到金兵临城的消息,诸多女官惶惶不可终日,人人自危,比之去年更甚......”朱琏语气平缓,却带着少许哀伤,她将脑袋轻轻靠在赵煊肩膀上,双手揽住皇帝小臂,“官家......若真有信心,坚持战斗并非不可。若局势已然不能掌握,逃离此处,也不是不可。”
“不管去往何处,只要官家还在,朝廷就在,大宋就在,臣妾亦生死相随。”
看着她娇弱的模样,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赵煊内心酥麻,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复,两人就这样靠着,沉默良久。
弃城而逃吗?
或者说......迁都。
这是一个办法,开封无险可守,金兵入寇,只要绕过几座主要城池,渡过黄河便能兵临国都,给大宋带来极大的不安定。
但是现在可逃不掉。
“官家是故意冷落我么?”
憋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询问,不知是委屈还是何故,眼睛红润,将皇帝手臂擒得更紧了。
“没有。”
赵煊冷静地对上她炽热的目光。
“怎么能让大宋皇后去干那些粗活呢。比如捧菜碟之类的。”
朱琏扑哧一笑,阴转晴,顺势更进一步,靠近皇帝怀里,像只小猫一般柔软。
“官家......”
“不管局势如何,我都不会弃城而逃。”赵煊打断她的发言,“就算局面变得不能掌控......我也会随军民战斗到底,但是在此之前,我会把你安全地送走,送到安全的地方,和太子一同离开。”
“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母子二人。”
毕竟太子可是大宋的未来,不能葬送在这样的困境当中。
看着皇帝严肃且认真的模样,朱琏笑如明月,口中喃喃:“其实捧菜碟......也不是不可以......”
“啊?算了吧。”赵煊咧开嘴笑了笑,“皇后就应该高贵,洁白无瑕,不容亵玩。”
朱琏忽然从赵煊怀里挣脱出,满脸指责搞怪地说道:“好啊,原来这就是你冷落我这么多个月的借口吗!”
“宁愿去碰别人也不陪我!”
“......”赵煊愣在原地,狡辩道,“去龙德宫宴会你又不来,我想让你陪的呀。”
“好,赵官家亲口说的喔,隔日我陪你视朝,隔日的隔日我也陪你视朝,还有后天的后天,我也陪你视朝,还有还有!”朱琏笑得骄傲,起身不顾礼节的叉腰而立,“我也想去翰林书画院看画,正巧赵官家也需要人陪,身为皇后理所应当!”
说罢她又钻回赵煊怀里,弱弱的问:“好嘛......”
“......”
赵煊颔首,回敬她一个拥抱。
“你喜欢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