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势助攻,排山倒海,被侧翼防线消耗的金人骑兵,不可能还对冲得过这群满腔愤怒的宋军。
马槊宛如游龙出海,三道寒光率先抵达,瞬间扎穿三名金军重骑铠甲,将他们前进的阵线猛地推回去,接着恐怖的长斧横扫而过,仰攻的金军一瞬间人仰马翻,前排骑兵被砍成一节又一节,战马跪地嗷嚎,人亦跌摔粉碎。
局面再次反转,身披重甲的金军骑兵此时此刻又无法快速撤离,只能和宋军在原地绞杀,双方像对向的海浪砸在一块,溅出的只是略带鲜红的浪花,外加一些灼热的脑浆。
混乱的缠斗里,传来夜叉王德的癫狂大笑。
“杀得过瘾,还是杀金贼过瘾呐!”
他虽是后军统制官,但是几次都被宗泽委以重任,领导骑兵发起反冲锋,这是他最兴奋的时刻。
王德宛如嗜血的野兽,严实的兜鍪只露出他那血红的双眼,粗壮的手臂抡起长斧,凶猛地劈歪女真人的颈部,隔着铁甲此人脖子也被这一击斩碎,秋风扫落叶般的攻势下,金军惊恐不安地后撤。
许多女真人或许此刻才明白,宋军主力部队真没有那么容易欺负。
“顶不住,顶不住了!”
后排的金军士兵不断眺望远方,他们要撤,需要有掩护才行,否则笨重的铁甲将成为累赘。
满地的宋军尸体,让这些急匆匆后撤的重骑脚下不稳,一名骑兵胯下战马不知踩中了什么,猛然跌倒,带着背上骑兵撞翻队友,产生连锁反应,一连五个骑兵受影响,致使本来还算稳固的阵线散乱,王德趁机带队猛冲这个突破口,顺势把战线拉回平地之上。
侧翼阵线已经尸横遍野,双方拼杀不过一个时辰,不知有多少伤亡。
精锐之间的拼杀都以命相搏,他们知晓这场战斗的重要性,就在金军节节败退之际,早已经隐没于雾气中的拐子马再次出现临阵,沿着宋军步人甲方阵侧面展开攻击,近距离张弓射击,试图逼迫宋军防御,从而掩护金军重骑撤退。
王德却如狗皮膏药似的咬住金军不放,他们后撤一步,王德就喊着队友压上去一步,紧紧跟随,将武器扎入人群,谁也不能走!
“侧面顶住,金贼那挠痒痒的箭矢,怕他们不成,用短弩反击!”
王德发疯似的挥动长斧,配合卫兵一通乱砍。
“再杀一个,再杀一个!”
“让老子再砍一个!”
侧面的士兵举起悬挂于腰间的短弩,朝纵横的拐子马发射,他们一旦靠近便又举起长柄刀迎战,虽然拐子马无法突破宋军阵线,可他们特意将整个中军前方左右两侧完全包围,一点缝隙都不放。
山岭下的官道已经全数变成金军驰奔的天下,指挥中军主力往前压的宗泽,透过雾气勉强瞧见一点端倪,加上前线士兵报告,猛然意识到不对。
前来侧翼进攻的金军人数没有因为伤亡而下降,反而愈来愈多,粘罕将他的待命部队一齐投入了侧翼战场!
目的显然是要歼灭宗泽的中军主力。
他紧急命令王德不要再前压,而是稳住阵地,金军的攻势会愈加猛烈。
杀疯的王德被卫兵提醒,才知道命令,他咬着牙,招呼众士兵停止推进,放了金军重骑缓慢撤退,他们丢下一地的战友尸体,狼狈地撤回去。
拐子马速度快,将步人甲方阵围拢后,只在外围牵制,挑逗这些移动缓慢的重甲士兵。
双方陷入短暂的“平静”时,南方一面巨大的纛旗惊现,飘扬飞舞。
“是金酋的帅旗!”
“他......他什么时候移动到侧翼的!”
粘罕的纛旗被宋军侦察兵瞧见,意味着他距离此时的侧翼战场非常靠近,双方元帅的纛旗遥遥相对,一高一低,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争论。
宗泽的中军主力和他本人,已经完全暴露在粘罕的兵锋之下。
前军张德勉强抗住正面战场和北侧翼的压力,抽不开身。另外一位后军统制官陈淬也已经加入混战,部队已经分成三段分别支援不同地点,实在分身乏术。
金人成功牵制宣抚使司前军、后军,又逼得宗泽亲率主力临阵,在人数和机动性的优势下,宋军被歼灭是迟早的事。
“步兵随同重甲构筑阵地,借着坡势抵御,金贼欲一鼓作气杀穿咱们,让他们尝尝苦头。”
宗泽依旧冷静沉稳,他注视着纷乱的战场思索,宣抚使司前中后三军全部登场,还是拼不过粘罕,这还是在缺少娄室、银术可的局面下,金军实力确实强大!
怪不得随便拎出一个将领便能横扫整个河北大地。
眼下,参与侧翼进攻的金军部队大约有五万人马,至少三个金人万户加入!金人步兵参杂在拐子马中间涌来,疯狂冲击宗泽的钢铁防线,广阔而漫长的山岭地区铺满了人和尸体甚至马匹尸体,谁能想到数十万人会在这个小地方决一死战!
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这将是宋金之间最惨烈的一战。
此时王德率领的步人甲精锐,陷入了方才和金军重骑一样的窘境,移动缓慢又疲惫不堪,在金军人海冲击下摇摇欲坠。
“他奶奶的,怎么越打越多!”
“金贼,到底还有多少待命部队!?”
王德身边的卫兵有几个已经挥动不起兵器,力气耗尽,口喘粗气,躲在兜鍪下的脸已经被汗水和泪水覆盖。
“死也要撑住!”王德只能不断鼓励部下,但面对无数抛射的大斧和箭矢,还有不知从何处砸来的铁骨朵,他知道自己也支持不了太久。
侧翼战场仿佛被金兵掩埋。
宗泽调动各队士兵不断填补阵线,唯独不让任何一个人撤下,前线堆积了无数尸体,参谋们面如死灰,浑身颤栗,支支吾吾还想和宗泽进行一番讨论,但是在战场如刀割的喊叫声里沉寂。
天杀的,宗泽还在等!
年轻的参谋们在这个老家伙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慌张!
在往常,这个老家伙很少和他们谈起作战的战术和细节,压根不跟他们透露,最多向他们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所以宗泽定然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反制手段,同时他们也只能祈祷这个老家伙能获胜,保住他们的性命。
很快,年轻的参谋们得到心里的一丝慰藉。
从山岭上看去,铺满整个天地的金军后方,迷雾里好像被怪物咬了一口,整个阵线开始抖动变阵,大半的金兵调转身位迎战后方的敌人。
有宋军旗帜出现于那个地方。
模模糊糊可以看清,是四路率臣之一的辛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