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皇帝会怎么样?
所有人心中泛起这样的疑问。
他们可以自问自答,动了皇帝必死无疑,不管日后局势如何,他们被朝堂上几个大官当枪使,干活的是他们,最后背锅的也一定是他们!
保甲民兵几个面面相觑,最后直视皇帝。
这是他们做出的最勇敢的举动了,要是平日里见了皇帝行幸,甚至不能直视。
赵煊见唬住他们,又继续威胁道:“你们擅自闯入行宫,罪该万死,朕深明大义,知道你们是被小人蒙蔽,拿了你们武器,退出行宫,一概不究!”
还要策反他们。
“把哄骗你们谋反之人拿下,朕还会给你们丰厚的赏赐,是贼是功,你们自己斟酌!”
赵煊假装镇定,走到扶栏处,居高临下望,直视下方的李棁。
“李棁,原来是你,面对金人软弱无能,提起屠刀对自己人倒是一套又一套,实在可笑呢。”
李棁见了皇帝,恐惧油然而生,撇过头去不看,低声喊道:“我们不是反贼,是受太上皇委托,不存在是贼一说!”
“太上皇的圣旨不是圣旨吗!”
“太上皇?”赵煊咬牙切齿,“太上皇和你一样软弱,你们会联合起来干出如此流血之事,真是天大的笑话!”
“到底是谁指使策划这出闹剧,如实告诉朕,朕免你一死。”
李棁仿佛被打击到了心底最软弱之处,憋屈转而成为愤怒,羞愧成为恼怒,抬起头来,撕心裂肺呐喊:“我软弱,我是废物,我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金贼兵强马壮,陛下还要带着我们在此地奋战到死吗!”
“陛下要以死殉国,臣等也要以死殉国吗,将来史书上会写到我李棁以死殉国吗!”
“我有家人,我有儿子,我也有女儿,史书那白纸黑字我不想入,我只想活在当下!”
“我只想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太上皇有令,请陛下入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太上皇会给你们治罪吗!”
李棁喊得口水飞溅,保甲民兵这才反应过来。
太上皇可比当今圣上大一级,小心翼翼地......请圣上入宫,总没事。
赵煊的额头已经皱成麻花。
有人深明大义就有人谋求私欲!
所以他才是那种史书都不愿意记一笔的家伙!
不是什么不想死他就没错!
大局之下,必须有人牺牲。
大宋就是多了这样的人,才落得如今下场。
赵煊非常愤怒,早知道当日直接砍了他们多省事!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王时雍闯入了进来:“还等什么,驾车,接圣上入宫!”
面对他们明晃晃的刀剑,赵煊明白,自己没有了选择,只能跟他们走,自己的性命还算安全,只是身后的李神仙和何红梅......
在这里对峙,只会给他们更多杀人的机会。
院落里已经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宦官以及女官尸体。
赵煊拉上房门,将自己和屋内的两人隔开。
“既然太上皇有令,朕便随你们入宫,若还有人杀害宫廷内侍,朕和太上皇是至亲,谁能保住你们,倒是个问题。”
赵煊径直走向阶梯,堵住楼梯间的保甲民兵贴在墙上让开通道,谁也不敢触碰。
王时雍衣袍上溅了血渍,他揽住李棁,庆祝胜利。
却发现李棁眼神躲闪,畏畏缩缩。
“喂,何事啊眼睛红润,谁揍了你?”
李棁一把推开王时雍:“去,将轿子抬过来,管我做甚?”
阁楼房间内,何红梅捂住嘴抽泣,趴伏在地,她大概预料到皇帝这一走,将遭遇什么,毕竟历史上有太多的先例。
她自己的未来也变得飘忽不定。
皇帝在用膳时瞧上她,得到了许多好处,也从膳食女官调到了尚寝女官,陪了皇帝几个夜晚,姐妹们都说将来官家会给她个名分,但她不觉得会有,皇帝自始自终没有解开自己衣带,只做精神上的陪伴,这样如何能得名分?
只怕是围城日久的一份心情寄托。
也是她的寄托,如今风云变动,官家一走,后宫剧变。
关住的门,保住了她,同时也有可能毁了她们。
李神仙趴在纸窗上看,见官家上了轿子,王时雍领着众人离开,才退回来安慰何红梅,让何红梅再此地等待,自己前去城墙通风报信。
李神仙走出房间,外面尸横遍地,踏过血流成河的地面,几个都是和他关系要好的宦官,他只能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呕吐,快速逃出行宫。
押送官家的队伍越走越远,他们没有往御街方向,而是往左侧的坊市穿行。
李神仙记住路线,拼命跑,拼命跑,喘着粗气到南壁下招呼。
“护驾,护驾!”
“救命啊——”
李神仙摔倒在城墙马道上,双手膝盖血红,泪水已经湿润眼眶。
城头守御的宋军听见招呼,忙下来查看。
“这不是......官家亲信李内侍吗?”
“发生何事了!”
李神仙沙哑着声音:“快,快,陛下被贼人劫持,正往皇宫去,派兵护驾,救回陛下!”
城头宋军全部被惊动。
一道又一道的呼喊如潮水散开。
“有贼人突入行宫劫持陛下?”
布置城防的张伯奋难以置信,他马上呼叫弟弟带骑兵下去追赶。
“禁军呢,怎么能让贼人如此轻易行动!”
张仲熊二话不说带着他们仅存的骑兵去追,得到李神仙所指方向,发疯似的奔去。
同样在南壁城头协防的曹辅得知消息,大惊失色。
如今皇帝近卫已经交给御龙神军,皇帝被劫持,就是他的责任!
曹辅吓得面色惨白,二话不说亲自带着人马下城去追,内极度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把士兵全部调走!
皇帝若是出点事,他的脑袋就不保了!
赵煊被劫持的消息很快传遍城墙,在西壁守御的王宗濋也收到了手下报告,气的拍桌而起。
“奶奶的,曹辅在干什么!”
“死罪,死罪!”
王宗濋挥手召集自己禁军手下,他们曾经都是皇帝最忠诚的卫兵,如今皇帝遭难,他们还是义无反顾。
“诸位,随我护驾,禁军职责所在,务必斩杀所有贼人!”
禁军仅存的几十位军官纷纷上马往皇宫赶。
开封城内轰动。
......
赵煊内心此时正砰砰跳。
轿子外的保甲们骂骂咧咧,吵闹十足,轿子也晃来晃去,快把赵煊催吐。
赵煊不会随他们意往皇宫去。
单独进入皇宫,赵煊就必输无疑了。
仗着自己身份,赵煊完全可以从他们手上逃走,这是别的皇帝所不敢的。
赵煊怎么说也只是个普通人,狼狈一些并无问题。
李神仙此时肯定已经去通知援兵了,相信不久就能赶到皇宫外。
赵煊盘算着路程,他要在皇宫脚下逃离,到时候卫兵也快到了。
王时雍等人押送赵煊往皇宫赶时。
徐秉哲进度更快,赵佶没有任何反抗,他们借着太上皇名号,顺利打开宫门,进入皇宫大内,径直往垂拱殿去,同时召集他的亲信赶来大殿拥立太上皇复位。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徐秉哲和王时雍以及李棁都是如此想法。
现在太上皇、皇帝都在他们手上,就算是禁军也不敢轻举妄动,怎么看都是他们赢了!
然而他们低估了当今圣上的内心行为。
赵煊不是赵佶那般软弱。
他会反抗。
轿子到达皇宫脚下,赵煊听见皇城司的人喊话,王时雍上前和皇城司的人交涉。
保甲们暂时将轿子放下,就这一刻,赵煊的机会来了。
他掀开前帘,扒开挡在他身前的保甲,用平生最快速度朝反方向跑开。
黑夜无声,赵煊凭记忆往开阔地带冲,不要命地冲。
在被抓住,他就真的被废了!
“护驾,护驾!”
“来人,救命啊!”
赵煊已经全然不顾形象,跑得鞋丢了还在跑,刺脚没了知觉。
保甲民兵们愣在原地。
不是......皇帝是不是跑了?
不应该啊,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不敢跑才是。
怎么......回事?
“追啊,追!”李棁率先反应过来,撕扯嗓子。
几个保甲丢下轿子,撒腿去追。
“怎么抓?”
“总不能用手扯皇帝衣袍吧?”
保甲民兵心里没底,他们是真不敢,作为开封百姓,按王时雍的说法,他们只是“奉命”,不是去玩命啊!?
哪有捕捉皇帝的命令?
几人去追,又不敢全力追。
最后还是王时雍亲自带着几个保长赶上他们,呵斥他们,才奋力跑。
王时雍也是拼了老命,十几个人追在皇帝身后。
“不要怕,把圣上拦住,太上皇不会怪罪你们!”
不明所以的几个保甲民兵依旧不敢,倒是身为保长的几个保甲知道他们这是在干嘛,全力追,平日里农活干多了,速度很快,赵煊踉踉跄跄没有甩开他们,被一个保长绊住一只脚,摔倒在街道路口。
吃了一脸的泥。
赵煊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想起身再次跑,被保长擒住小腿,一使劲又趴到地上,将龙袍弄得肮脏。
赵煊使劲儿蹬腿,疯狂挣扎。
并大喊大叫,吵得周围住户纷纷开窗查看,街道吵闹一片。
引来了众多百姓。
这是好处。
保长自然知道,他上前捂住赵煊的嘴,和他在泥地里纠缠。
赵煊瘦胳膊细腿,拧不过强壮的保长,被他宛如折叠一般整个人抱在怀里无法挣扎。
死亡的恐惧压下。
“救......”
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赵煊力竭,被保长揪到黑暗的巷子。
保长心惊胆战,回头观察,街道上已经聚集了无数人,他得赶紧离开!
所幸王时雍和保甲们也赶到此地,众人用衣服遮住赵煊,生拉硬拽将他拖走。
“快走!”
“有禁军正朝这里赶,分开走!”
王时雍让保长带着皇帝走,他作为“疑兵”往另一处街道走。
当他们穿越巷子,进入坊市大道,一支利箭忽然破空而出,直插入一名保甲民兵的胸腔。
他瞪大双眼看着箭簇没入自己胸膛,鲜血溅出,脑袋眩晕,直挺挺倒在地上。
“什么?”
众人惊慌。
只见街角,一队骑兵赶来,他们挥舞手刀,大喊:“逆贼,哪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