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一场大雪终于如期而至,万里江山千里冰封,早上起来,昭阳殿里的房舍殿阁,花草树木,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王婉扶着丫鬟春兰的手,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双手小心的护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面上却是一片焦急的神色。清冽的冷风夹着雪沫子迎面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使人不由得缩起脖子。秋菊抱着一件披风从屋里急步追出来,“皇后娘娘,今日天气严寒,还是系上披风要紧。”
“本宫着急着呢,不过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不打紧的。”王婉并未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
“皇后娘娘,请留步,千万不能大意,还是让奴婢伺候您穿上风氅。”如月小跑着过来,轻声说道:“娘娘仔细脚下,地上湿滑,不便行走,阿慈长公主应是偶感风寒,这原也算是小孩常见的。”王婉站在背风的厅房里,由着秋菊和如月给她系上披风的丝绦。“想她那么小的一个人,平日里是何等的活泼可爱,高热一整夜,又吐又拉的,怎么受得了,恐怕就是大人也未必抗得住。”
“已经叫过太医了,娘娘莫要忧心,昨儿夜里,奴婢怕惊了娘娘安寝,本想等着娘娘用过早膳后再缓缓告知您。谁知冬雪的嘴倒是快,听说,娘娘连药膳也没顾得上进?”皇上再三叮嘱,如月也知道皇后此胎的重要,这么大的昭阳殿,看着风平浪静的,谁知会不会突然出什么岔子。她连晚上睡觉都不敢闭上眼睛,昨夜雪猛风大,不凑巧,长宁长公主也病了,她知道这个小公主在皇后心里的分量,不敢大意,请了太医,谁知折腾了一夜,却越发厉害了。
她瞟了一眼清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又蒙上了一层薄雾般的雪沬,变的更加不易行走。皇后这么重的身子,若是稍有闪失,自己就是罪无可恕。她又望了望皇后道:“请皇后娘娘在此稍候,奴婢去叫个软轿来,雪后的地面实在不好走的。”秋菊也轻声劝道:“娘娘莫急,小公主有太医看着,想来定无大碍的。”
“本宫说了无妨,不必用软轿,有你俩搀扶着,从连廊下走过去就好了。”王妮心中着急,略显不耐烦的说道。如月忙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个眼色,几个小太监眼疾手快的在廊下铺上毯子,如月这才亲自扶了王婉,往长宁长公主阿慈所居的配殿而来。
折腾了半宿,这个小小的人儿,嗓子嘶哑的发不出声音,高热还未完全消退,通红的小脸上,那双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无精打采的半闭着。嘴巴微微张着 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喘气声,两个奶娘瑟缩站在一边,小阿慈在冬雪的怀中,不时的扭动着身体,显然是没有力气大声哭闹了。冬雪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轻轻地拍着小公主的后背,在屋里走来走去,片刻不敢停歇。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冬雪循声望去,王婉已走进屋里,“阿慈,阿慈,你好些了吗?”她目前扫过要要弯腰行礼的冬雪,“免礼,快把阿慈抱来让本宫看看!”冬雪的眼中含着泪花,惭愧地说道:“皇后娘娘,都怪奴婢不小心,才让公主受了风寒,您责罚奴婢吧。”说着抱阿慈走到王婉面前,王婉瞥见那个粉团子一样玉雪可爱的婴儿,此刻正有气无力的蜷缩在冬雪怀中似睡非睡。阿慈虽是早产,然素日被王婉养的极好,身体也康健,总是活泼好动逗人喜欢,还不到十个月的小婴儿,已经长出了一排米粒状的牙齿,牙牙学语了。每次在王婉的怀中,她嘴里总是会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那副依恋的模样,常常令王婉更加心疼不已。
“皇后娘娘,太医嘱咐,您的现在的身子已不方便抱小公主了。”如月适时的提醒道,王婉伸手去摸了摸阿慈依旧有些烫手的额头,不过一夜未见,阿慈仿佛就瘦了好多,她不再有往日那般欢欣雀跃,只是微微的睁了睁眼睛,又慢慢地闭着,呼吸愈发显得急促起来,那样小的人儿,紧皱眉头的模样,实在让人看着揪心不已。
王婉在椅子上坐下,望着匆匆赶来的梁院判问道:“梁太医,阿慈究竟怎么啦?”梁院判恭敬的回答:“启禀皇后娘娘,长宁长公主应是感染了风寒,又食用了不洁之物所致,病势汹猛。因她人小不好用药,臣已开了大剂量的中药煎着,等会子让两个奶娘服下,这样,小公主从乳汁中吸食,效果会好一些。”
“只是,这高热依然不退,如何是好?”王婉仔细的问道,“婴儿幼小,臣给公主用了针灸疗法,但收效甚微,只能在慢慢地用些按摩手法辅助治疗。”良院判隐约觉得这长公主的病来的有些踦跷,低声对王婉说道:“皇后娘娘不必太过忧心,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长公主这儿有臣尽心诊治,娘娘您身子重,不宜在此处久待,恐过了病气给娘娘就不好了。”
“多谢梁院判,本宫知道了。”王婉起身,欲进屋再看看阿慈,却被如月拦下:“皇后娘娘,请移驾回宫用膳。”王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秋菊道:“你留下来多照应着点,冬雪年纪小,又熬了一夜,凡事你多操心。”她又压低声音道:“你暗中查查,看看阿慈这病有何可疑之处?”
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猛然忆起,去年雪落梅开之时,那位在梅树下独自徘徊的美人,早已香消玉殒,而她拼着性命生下的孩子,如今竟也病了。王婉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宫里的女人,生命总是这般的脆弱;宫里的孩子,也比民间更难养活;是人祸?是天灾?恐怕,只有这座默然矗立的宫殿明白,时世变迁,这些前朝修建的宫室殿阁,见识了太多的不堪和龌龊……
坐在软轿里的王婉,不由得把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在那正悸动着的肚皮上,是胎儿也感受到自己的不安了吗?王婉默默的念着佛号,在心中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