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吉塔染成诡异的绛紫色。思玉丹倚着斑驳的塔基,指尖死死抠进青砖缝隙。背部的毒伤早已蔓延至心口,每呼吸一次都像有把利刃在搅动五脏六腑。她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黎部追兵,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
\"你们的生命,到此为止了!\"思玉丹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塔檐的寒鸦。她仰头望向塔顶那尊残破的神像,喉间迸发撕心裂肺的呐喊:\"驯服雄库鲁的勇士!若你的英魂还在吉塔,请你降下...\"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来人蒙着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冽如鹰的眼睛。他抬手点住思玉丹的哑穴,低沉的嗓音裹着寒气:\"噤声!吉塔积雪已达临界,你的声音若超过...\"
突然,箭雨破空而来。思玉丹瞳孔骤缩,却见那神秘人屈指轻弹,数道无形气劲如利箭般射出,将箭矢纷纷震落。她这才发现,来人袖口绣着半枚残缺的麒麟纹章。
\"娜仁?!\"思玉丹看着混在追兵中的熟悉身影,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却见娜仁反手抽出腰间短刃,寒光一闪,竟将身边的黎部武士割喉。温热的鲜血溅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神秘人不再犹豫,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黎部首领穆耳面前。唐刀出鞘的刹那,月光仿佛被凝成了实质。穆耳瞳孔剧震!
\"当啷——\"穆耳的弯刀应声而断。唐刀精准划过咽喉,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神秘人足尖轻点,踏着飞溅的血花腾空而起,周身泛起金银色的麒麟虚影。
\"麒麟诀!\"他低喝一声,金银色内力化作巨兽形态,将漫天箭雨尽数反弹。惨叫声此起彼伏,黎部追兵如落叶般纷纷倒地。待硝烟散尽,只余满地狼藉与未寒的尸体。
暮色中的吉塔仍回荡着血腥的气息,残阳将满地尸骸染成暗红。张起灵收刀入鞘,玄铁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倚在塔基昏迷不醒的思玉丹。她唇角溢出的黑血已凝结成痂,背部伤口处的青紫色纹路正顺着脊椎缓缓游走,显然是毒发攻心的征兆。
\"接着。\"他屈指弹出一颗莹白药丸,表层流转着细密的金纹,宛如微型星河在其中流淌。娜仁慌忙接住,指腹触到的瞬间,竟感受到一丝温热,\"这个能救她,除了这个你也没法子\"
这句话如重锤击中娜仁。她想起三日前在逃亡途中,正是眼前这个神秘人突然现身。当时她背着中毒的思玉丹在风雪中挣扎,是他一言不发接过公主,带着她们在冰原与追兵周旋。此刻望着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那些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日夜突然有了温度。
药丸入口即化,思玉丹苍白的唇色渐渐有了血色。当她在山洞中悠悠转醒时,篝火正噼啪作响,洞外传来隐约的风雪呼啸声。娜仁扑到她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公主你没事吧!\"
思玉丹按着头坐起,运功检查身体时,惊讶地发现经脉中的毒素竟已尽数消散。她抬眼望向倚在洞口的身影,那人玄铁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挂着的唐刀的寒光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娜仁下意识看向张起灵,脸颊微微发烫:\"是他...他带我回来救你的。\"
思玉丹目光如炬,盯着那道神秘身影:\"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对我们的事如此上心?\"
张起灵缓步上前,篝火照亮他腰间半露的麒麟玉佩:\"思玉丹,我认识你的爷爷。当年你爷爷救了我一命,那是你的阿耶都还未出生。\"
\"你如何知晓?\"思玉丹猛地攥紧衣角,却见张起灵的目光落在娜仁胸前晃动的麒麟铜片上。那枚刻着瑞兽的铜片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亮,正是羽灵部代代相传的信物。
\"这是我亲手赠予你阿耶的满月礼。\"张起灵话音未落,已抬手卸下面具。火光跳跃间,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剑眉星目下,竟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少年气。
思玉丹瞳孔骤缩:\"你...你是麒麟侯?!\"江湖传闻中,麒麟侯已年逾花甲,镇守边疆数十载,眼前这人看起来才二十?
娜仁更是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着张起灵:\"可...可你应该是个老头才对吧!\"话一出口才惊觉失礼,慌忙捂住嘴。
张起灵低笑出声,眼尾泛起温柔的弧度:\"很奇怪?\"他伸手拨弄篝火,火星腾空而起,\"有些秘密,还是留着日后慢慢告诉你。\"
思玉丹望着他腰间与铜片纹路如出一辙的麒麟玉佩,心中万千疑问涌上来:\"您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行踪?为何会在此处...\"
洞外风雪突然呼啸着灌进来,熄灭了半壁篝火。张起灵望着洞外翻涌的雪幕,眸色深沉如渊:\"因为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洛阳城的暮春,细雨如酥。朱雀大街尽头那座无名亭内,青石桌上的棋局正落得胶着。张起灵执白棋的手指悬在半空,袖间麒麟纹章若隐若现,对面的袁天罡一袭墨色长袍,青铜面具映着檐角滴落的雨珠,恍若古画中走出的谪仙。
\"当啷——\"黑子重重落在星位,震得棋盘微微发颤。袁天罡抚着袖口金线绣的八卦图,声音如古井沉水:\"为师近日夜观星象,又卜得一卦,漠北之地,恐有血光之灾。\"
张起灵抬眼,面具缝隙间露出的眸光锐利如鹰:\"可是契丹铁骑又要犯我大唐边境?\"话音未落,亭外忽起一阵狂风,卷起满地桃花,将半空中的白棋扑落在地。
袁天罡低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莫测:\"此事与你有关,也算与我有关。\"他指尖划过棋盘,棋子竟诡异地自行归位,\"百年前的约定,羽灵部的变故,还有那传说中的跋灵石...\"话音戛然而止,只留未尽之意在雨中流转。
张起灵猛地攥紧腰间玉佩,麒麟纹在掌心硌出红痕。他自然记得在贞观二十年时送思念季的儿子思萩的东西,那枚刻着瑞兽的铜片所承载的责任。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会在此时与漠北风云交织。
\"我打算让你去一趟。\"袁天罡起身负手而立,望着烟雨朦胧的洛水,\"既是探查真相,也是了却一段宿缘。\"他袖中滑出一枚卦符,上面的卦象扭曲如蛇,\"此去前路凶险,切记...\"
话音未毕,张起灵已飞身跃上亭外骏马。枣红马长嘶一声,四蹄溅起水花,朝着北方绝尘而去。身后,袁天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暮鼓声,惊起一群归鸟,扑棱棱的振翅声中,一场横跨千里的风云变幻,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