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青铜灯盏被穿堂风卷得摇晃,灯花噼啪爆响。
苏岐望着小弟子煞白的脸,喉间那口黑血突然甜得发腥——她早该料到,那些躲在医盟金印下的老东西,等的就是她刚融合医魂、根基未稳的时刻。
\"去把青囊新脉的弟子全叫到演武场。\"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指尖在石桌上按出三个深痕,\"让阿竹把药庐里的降香、蟾酥、乌头全搬出来,按《千金方》里'逆源散'的方子碾成粉。\"
小弟子转身要跑,被谢知秋一把拽住:\"慢着。\"他从怀里摸出个绣着药草纹的布包,\"把这个掺进香粉里,是我前日在后山采的九叶灵艾,能引动灵脉药气。\"少年的手还在抖,可递出布包时稳得像块老玉。
苏岐盯着他眼下的青黑,喉咙发紧。
谢知秋的灵脉本就因幼时替她挡过诡毒而受损,方才为她渡药气又耗了三成。
可他现在连喘口气都顾不上,只扯了扯她染血的衣袖:\"我跟你去布阵。\"
\"不行。\"苏岐反手扣住他手腕,指尖触到他脉门处若有若无的跳动,像风中残烛,\"归元九针需要九处灵脉节点,我得去镇北的望星崖、镇东的青木涧......\"她数到第三处时顿住,\"你留在演武场,守着药炉。\"
谢知秋突然笑了,露出虎牙:\"阿岐,当年奶娘被血煞门的诡祟缠住时,是谁背着你翻了三座山?\"他抽回手,从腰间解下她去年送的青玉针囊,\"现在轮到我背你了。\"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泛着冷光。
苏岐站在中央,望着山脚那片移动的黑潮——上千人,举着医盟的玄色旗、血煞门的猩红幡,喊杀声像滚雷般撞上山壁。
她摸出怀里的归元九针,针身发烫,烫得掌心发红。
\"第一针,镇灵枢。\"她指向望星崖的方向,\"阿竹,带着三个弟子去,把针插在崖顶老松的树洞里。\"
\"第二针,定阴阳。\"她转向青木涧,\"阿木,你带五个人,涧底那块龟背石下有个溶洞,针要插在洞壁的水痕上。\"
谢知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最后一针给我。\"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知道镇南的无妄坡,那里的灵脉最乱,需要灵脉虚弱的人引针。\"
苏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当然知道无妄坡——百年前青囊宗弟子就是在那里被血煞门伏击,灵脉被搅成乱麻。
可谢知秋的灵脉本就千疮百孔,去那里......
\"阿岐,\"他轻轻掰她的手指,\"你说过,要带我回家。\"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阵阵腥气。
苏岐望着他发顶翘起的碎发——那是小时候被野狗追时撞在石头上留下的,这么多年都没压下去。
她喉咙发哽,把最后那枚刻着\"归元\"二字的银针塞进他手心:\"日落前必须回来。\"
谢知秋跑出去十步,又回头喊:\"逆源香要顺风撒!\"声音被山风扯得支离破碎。
苏岐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对阿竹说:\"把逆源香粉装进气囊,等风转向东南时全撒出去。\"她摸出系统新解锁的《御魂篇》,指尖划过\"蚀心共鸣\"的注解——能听见怨灵哭声的能力,此刻成了最好的探路石。
山脚下的喊杀声更近了。
苏岐跃上演武场的石墙,看见敌军前锋已经到了镇口的老槐树下。
为首的是医盟大长老周鹤年,白须被血煞门的诡气染成暗紫;右边是血煞门余孽马九,脸上还留着当年灭门时的刀疤。
\"苏岐小儿!\"周鹤年的声音像破锣,\"青囊宗早该埋进土里,你还敢学那些歪门邪道!\"
苏岐把银针咬在嘴里,指尖快速结印。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灵脉共鸣完成,归元针阵启动。\"
第一波攻击来得比想象中快。
马九甩出三枚血魂钉,钉尖滴着黑血,直取她咽喉。
苏岐旋身避开,银针弹出,精准钉在血魂钉的尾翼——那是诡修灵脉的命门。
血魂钉突然转向,\"噗\"地扎进马九左肩。
\"怎么回事?!\"马九惨叫着拔钉子,黑血顺着手指往下淌,\"我的诡术......\"
\"逆源香里掺了九叶灵艾。\"苏岐擦了擦脸上的血珠,\"灵脉药气会让你们的诡术反噬。\"她望着周鹤年发白的脸色,\"大长老,你当年在青囊宗废墟里捡的那本《血祭经》,现在用着可还顺手?\"
周鹤年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挥剑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医道\"灵脉,正在被某种更纯粹的药气侵蚀。
\"布阵!\"他声嘶力竭地喊,\"结三阴锁魂阵!\"
上千人同时抬手,诡气凝成黑雾,遮天蔽日。
苏岐感觉有冰凉的手在拽她的脚踝,低头一看,是被血煞门屠杀的村民怨灵——他们的脸和她在幻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别怕。\"她轻声说,指尖按在眉心,\"我带你们回家。\"
金色光流从她体内涌出,那些怨灵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们举起当年被血煞门砍断的农具,举起青囊宗弟子的药锄,跟着她一起冲向黑雾。
\"医圣虚影!\"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苏岐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现出无数身影:穿葛衣的采药老人,提药箱的白衫女子,握银针的红妆少女——是青囊宗历代医修。
他们的身影与怨灵重叠,药香混着怨气,竟凝成一面金色光盾。
黑雾触到光盾的瞬间,发出刺啦声响。
周鹤年的剑\"当啷\"落地,他跪坐在地,老泪纵横:\"原来......原来真正的医道,从来不是杀人的术。\"
但马九还在挣扎。
他掏出最后一枚血魂钉,直指远处的无妄坡——那里有谢知秋的身影,摇摇晃晃,像片随时会坠地的叶子。
苏岐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能听见谢知秋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弱;能看见他的灵脉,像被大火烧过的藤蔓,正在一寸寸断裂。
\"哥!\"她尖叫着冲过去,脚底的青石板被灵力震得粉碎。
谢知秋靠在无妄坡的断墙上,胸前插着七枚银针——那是他自己扎的,为了稳住灵脉。
最后那枚\"归元\"针插在他脚边的石缝里,针尾的光流正疯狂吸收着混乱的灵脉。
\"阿岐......\"他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针阵......布好了。\"
苏岐跪在他身边,接住他往下坠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流失,像块正在融化的冰。
系统提示音急促地响着:\"目标生命体征濒危,是否启动血契传承终极形态?\"
\"是!\"她吼出声。
体内的金色洪流突然变成血色。
苏岐的瞳孔完全被蚀心纹覆盖,发梢泛起金光。
她能听见天地间所有灵脉的呼吸,能看见幽壤与人间的界限正在模糊。
\"归魂引。\"她轻声说。
一根血色银针从她眉心飞出,直插天际。
天地突然安静下来,黑雾消散,诡气退去,连风都停了。
所有敌军都僵在原地,望着半空中那个被金光包裹的身影——那是苏岐,又不全是苏岐,她背后浮着青囊宗历代医修的虚影,脚下踩着所有被诡道残害的怨灵。
\"医道领域,开。\"
马九的血魂钉\"啪\"地碎成齑粉。
周鹤年颤抖着爬过来,把染血的医盟印信捧过头顶:\"我等认输,愿奉青囊新脉为正统。\"
苏岐弯腰抱起谢知秋,他的睫毛还在颤,像只受伤的蝴蝶。
她望着满山遍野跪在地上的敌军,声音清亮如钟:\"我不杀你们。
但从今日起,你们的灵脉里将种下'止杀印'——若再动杀念,灵脉尽毁。\"
\"医道不止于刀锋之上,\"她摸了摸谢知秋冰凉的脸,\"而在于救赎与重生。\"
夕阳把演武场染成金色。
苏岐站在石墙上,望着山脚下正在撤离的人群。
谢知秋靠在她肩上,喝着阿竹熬的参汤,气色好了些。
\"阿岐,\"他突然说,\"奶娘要是看见今天......\"
\"她看见了。\"苏岐望着天际那抹晚霞,那里有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奶娘的模样,\"所有被诡道害死的人,都看见了。\"
风又转了方向,带着淡淡的药香。
苏岐摸了摸怀里的归元九针,它们不再发烫,而是暖得像块玉。
她望着远方连绵的青山,轻声说:\"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医道,才刚刚复苏。\"
山的那一边,有座残旧的药庐正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门楣上\"青囊\"二字虽已褪色,却依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