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包括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时候。
那时候眼睛还睁不开,只能模糊地听到耳边有声音,后来学懂了语言再想,那两个声音好像在说——
“可以帮我给他想一个名字吗?”
“你是他爹还是我是他爹?”
“可我真的不会取名字……”
这是很不正常的。
晴也问过和他一样大的其他的孩子,可那些孩子的记忆都很短暂,从没有人记得刚出生时候的事情。
他说自己能够记得刚出生时候的所有事情时,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更加古怪了。
阿修罗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晴也在众人心里的印象就是如此。
即使表面恭敬,可晴也总能在他们的眼中看见与面上那笑容毫不相干的情绪。
晴也每当看见别人这样的眼神时,总会问阿修罗。
“您是我的父亲吗?”
他也总不厌其烦地回答。
“当然啦。”
晴也在其他孩子问他的母亲是谁时,他并不感到失落。
晴也知道的,自己没有母亲。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阿修罗一个人的孩子。
当他平静地说出自己没有母亲的时候,那些孩子都在嘲笑他。
人一定要有母亲吗?
晴也自认与这些平庸的人不同,自己与众不同一定是特殊的存在,转而更看不起这些随意嘲笑别人没有母亲的人。
他拒绝了与这些人继续来往。
比起这些愚昧又无知的幼童,他还是更愿意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不去和你的朋友们一起玩吗?”
晴也窝在家里的时间一长,他那一天到晚忙得见不到人影的父亲就会过来问他。
“我和他们不是朋友。”
“……那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要不我带你出去玩吧。”
“您有时间吗?”晴也淡淡开口。
事情与他料想的一样,好在他对这件事并没有抱以太大的期待。
“对不起……”他的父亲这样说道,“下次可以吗?”
晴也没说话,转头继续安静地看书。
“要不我让人带你出去吧。”
他不情不愿地就这样被人强制带出了忍宗。
离这有些远的某个城池最近很热闹,晴也被那个侍从带去了那里。
侍从一路都在说着什么,但晴也没有仔细去听,目光被一个卖苹果糖的摊贩吸引。
那薄薄的糖衣下,隐约透出着苹果鲜艳的红色,让他的目光怎么也收不回来。
他悄无声息地挣脱了侍从的手,逆着人流朝那摊贩而去。
在他即将要得到那串红艳艳的糖时,却被人先一步夺过了。
是一个可以说得上是漂亮的男孩,不过弱得过分。
晴也轻而易举地就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后来在路上,他从一脸恍惚不安的侍从口中得知,自己原来还有个姑姑。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忍宗?”
侍从很明显地逃避了他的这个问题。
他知道从这里得不出来结果后,便没再问下去了。
但甚至就连对他有问必答的父亲都在逃避这个问题。
“你见过她了吗?”
“没有,但我碰到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带着我的侍从说他们两人长得很像。”
他看见阿修罗很罕见地沉默了下去,连那双平常泛着光亮的眸子都黯淡了。
晴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姑姑为什么会离开忍宗。
但似乎忍宗所有的人都在回避。
听到这个问题时,他们的眼神或是恐惧或是忧虑,有些人还教育他别和那人一样。
他们说她是思想偏执毫无感情,自傲冷血的怪物。
有一个慈祥的老者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因为忍宗困住了她的理想,所以她要离开这里。”
“那她的理想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可他们说……”
那老者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你觉得一个就连接受了别人的好意都会害羞紧张的孩子,会是个冷血的人吗?”
晴也从他这听到了与别人都不一样的说法。
“我是看着阿修罗大人和因陀罗大人长大的,因陀罗大人只是不太擅长和人交流而已,本质上还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会把不小心掉下巢的幼鸟放回,喜欢喂食路边没人在意的野猫,看到孩子摔倒也会下意识地想要帮忙扶起。”
“但她的理念和羽衣大人不合,或许离开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多数人和一个人。
晴也更愿意去相信后者的话。
府邸里一直有个空置的房间,他的父亲一直都有派人打扫,但却从没有进去过。
他现在想来,那很可能就是原来他的姑姑住的房间。
晴也趁着阿修罗不在,第一次走进了那个房间。
很简单的布置。
窗户打开着,光线斜斜地照进这个屋子里,四月的太阳应该是很暖和的,可他被那束光照着时,身上却是冰冷的。
晴也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翻找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和他的姑姑有关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墙上摆放着一把长刀,放在晴也踮着脚努力伸手都够不到的位置。
他放弃了想要看刀的想法,转身去翻柜子里的东西。
柜子里和桌案上的东西摆放得都很整齐,仿佛这里的主人昨天还住在这里。
都是些很实用的东西,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有些东西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
“晴也?”
阿修罗在屋外喊他。
晴也应了一声后就继续在柜子翻找起来。
他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看见了一圈花环。
似乎是因为这个角落过于不显眼,所以它并没有被打扫的人看见从而丢弃。
白色的小花和小巧的绿叶,模样简陋到晴也下意识以为这是哪个小孩偷偷藏在自家府邸的。
可晴也很明显察觉到这东西上面留有查克拉的痕迹。
他伸手拿出了花环,然后就听到了自家父亲开门的声响。
“你在这里做什么?”
晴也拿着花环朝向门口的阿修罗。
“查克拉可以用来保存东西吗?”
他觉得这个东西放置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有很久了,比起被人遗忘,更像是被人刻意放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
阿修罗迟迟没有说话。
“父亲?”
晴也第二次从他父亲的眼里看见了与平常不一样的情绪。
“可以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吗?”
晴也没有听出他颤抖着的,努力压抑着什么的声音,抬手指了指柜子里的那个小角落。
“在那里。”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父亲放在门上的手滑落,无力地垂放到腿边。
晴也并不知道他的父亲在想什么,几乎每次提起他那从未谋面的姑姑时,他的父亲都会有些奇怪。
整天都很无聊的晴也开始想象自己姑姑的模样。
如果是双生子的话,那和父亲会不会长得很像?
可如果真的和侍从说的一样,那姑姑和父亲差别肯定很大。
他没再想下去,脑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那人的模样。
后来晴也在阿修罗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幅画。
那画摆在桌案上,像是刚画上去的,上面的墨水还未干透。
“这是姑姑吗?”
“嗯。”
“那为什么不画眼睛呢?”
晴也看见自己的父亲无奈地笑了下:“我现在还不会画眼睛……”
晴也沉默地看了眼另一边堆成山的人物肖像,又沉默地看了眼阿修罗。
“好吧,是我不敢画。”
“为什么?”他不理解。
晴也扯了张阿修罗用来练手的画像,指着纸上之人的眼睛。
“照着这样画不就好了吗?您练了这么久,这对您来说应该不难才对。”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的眼里含着笑意,嘴里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喃着什么。
“不行的。”
“她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再然后,他就看见他的父亲趴在了桌案上,伸着手指轻轻地,试探着点了下那画上之人。
晴也趴在了桌上,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父亲觉得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很厉害很温柔。”
“父亲也是这样觉得的吗?”
“你去问过其他人了吗?你不要……”
晴也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见一见姑姑可以吗?”
“……”
“我听一个老爷爷说她以前很疼爱您,那她离开了这么久,肯定也很想念您的吧?”
“……”
“为什么不去见她呢?您不也很爱她吗?”
晴也什么都不知道,他天真地以为着,因陀罗是自己的家人,即使她离开了忍宗,自己去见见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一句又一句的话像利剑一样。
剖开了阿修罗的胸膛,将他那颗不敢示人的心挖出来,直白地把那血淋淋还在跳动着的东西摊开在他的眼前。
你看你爱着她的心是多么的肮脏啊。
血脉相连让你永远都无法像个正常的爱人一样爱着他。
她对你的爱也不过是对弟弟的疼爱。
你凭什么敢说你爱她?
你只是个连亲吻都不敢的胆小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