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从野就这样从天黑跪到了天亮,又从天亮跪到了天黑。
而原本还三三两两聚集在他周围的人群也都散去了,只剩一些天真无知的孩童因为好奇,还时不时偷偷躲在远处观望。
“霍叔叔为什么要跪在那儿?”一个小孩儿问。
“他做错事了吧?我做错了事我爸也罚我站墙角。”
“那叔叔要被罚跪多久?都一天了,他的爸爸怎么还不给他起来吗?”
“可能霍叔叔犯的错误比较大吧……”
“刺啦……”
一声汽车刺耳的汽车刹车声响起,一辆吉斯115停在霍家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中年妇人。
夜晚凛冽的秋风瞬间卷走她身上的温热,撩起她一丝不苟的发髻,是霍从野的母亲,x军工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林婉仪。
林婉仪脚刚踏上地面,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孩子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小孩躲在树影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跪在院门口的霍从野。
心头一紧,林婉仪顾不上拂去被风吹乱的发丝,快步走过去。
“从野!”林婉仪的声音裹挟着冷风,在空旷的庭院外格外清晰。
“妈……您怎么回来了?”
霍从野声音沙哑,嘴唇干裂起皮。
“要是我不回来,还不知道我的儿子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林婉仪声音有些发颤,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捧起霍从野的脸,指尖触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心像被尖锐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她和霍父是军工武器研究员,在霍从野出生没多久,她和丈夫便将孩子托付给了公公婆婆,投身到建设中。
刚开始的几年,她和丈夫每年还可以回来几次,自从转了方向开始研究核导弹后,保密等级极高,经常三五年回不来一次,也见不上儿子一面。
林婉仪的手微微颤抖,月光洒在她有几缕斑白发丝的鬓角,让这一刻的愧疚愈发深沉。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她想起离开家时,儿子在襁褓中啼哭的模样,那时她狠下心转身,奔赴国家需要的地方,却未曾想错过儿子成长的每一步,如今看到儿子如此憔悴,满眼都是心疼。
“从野,这些年,是妈对不住你……”
林婉仪声音哽咽,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妈,我没有怪过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理解,也明白。”
霍从野望着母亲,干裂的嘴唇开合,话语中并无责怪。
“你不是从小想当大英雄?穿上这身军装不是你从小的梦想吗?为了那个女孩子,放弃所有,值得吗?
你刚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的责任是保家卫国,守护人民安居乐业,你现在要抛下自己的责任吗?
你有更远大的抱负,能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被困在琐碎的个人感情里,你甘心吗?她又能理解你的牺牲吗?”
林婉仪的目光在霍从野脸上久久停留,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一丝动摇。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霍从野脸上投下阴影,使他原本就憔悴的面容显得更加深沉,面上却无比坚决。
霍从野沉默了许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妈,我曾经确实想当英雄,穿上这身军装就没想过要脱下,我曾想过,为祖国奉献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应该是我最好的归宿。可直到遇见她,我才明白,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有凡心有私心,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可你放弃了大好前程!就为了一个女孩子,断送自己的梦想,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不会。”
霍从野的回答斩钉截铁。
“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我宁愿现在就……”
霍从野话说一半,喉结微微颤动,眼眶泛红。
“你和爸缺席了我童年到现在的时光,我从来没怪过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肩上的责任重大。
我八岁,爷爷就把我丢去部队和新兵同吃同住同训练,十四岁正式入伍。
我立过三次个人一等功,十三次个人二等功,三十六次个人三等功,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最危险的那次,是头上中了一弹,爷爷已经收到了我的病危通知书。
这些年,我可以毫不心虚地说,我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
我现在,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去追求自己唯一的幸福,仅此而已。
为什么我唯一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霍家是一定要让我死在战场上,最后被人称赞一句死得其所,才对得起爷爷心中的大义吗?””
字字句句,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划破这清冷的夜空。
林婉仪望着儿子扭曲的面容,心脏像被重锤狠狠击中,疼得几乎窒息。月光洒在她有些斑白的发梢上,勾勒出她疲惫又无助的轮廓。
霍从野可耻地利用着母亲对唯一儿子的爱,他清楚母亲这些年因投身科研,对自己心怀愧疚,此刻,他决定将这愧疚当作最致命的武器。
“既然你们一心只想着霍家的声誉,还有虚无缥缈的诺言,那我会如你们所愿,自愿请命到边疆去,去最危险的地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在边疆拼尽全力,不惜性命!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霍家出了忠烈!让霍家的名声,在鲜血里愈发响亮!”
林婉仪听闻,身子剧烈摇晃,差点蹲坐不稳,她伸出颤抖的手,试图抓住儿子
“从野,你……”
“妈答应你,答应你还不行吗?”林婉仪双手捂面,痛哭出来。
林婉仪的地下核试验处于关键时刻,按规定她是不能出基地的,但是听说了儿子的事,她半请求半威胁上面的大领导,让她回来处理好家事,再继续试验。
基地派了直-5送她回京,领导只给了她一天的时间,关心则乱,她不敢赌霍从野会不会真的赌气,为了报复他们真的去实施他的计划,到时候他们这群人追悔莫及。
罢了,本就有愧于他,用她这张老脸,还有研究成果,换儿子得偿所愿,也算是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为儿子做的唯一一件合他心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