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更让陈碧茹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极浅、却带着明显威胁意味的弧度,下颌绷紧,故意露出几分用来吓唬她听话的“凶相”,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带着点恐吓的意味:
“快喝!”
那语气,那表情,活脱脱就是当年那个少年,板着脸吓唬不肯喝苦药的小妹妹“再不喝揍你”的模样!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的、被刺破心防的酸楚猛地涌上鼻腔。
陈碧茹猝不及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矜持的抿嘴笑,而是那种忍俊不禁、带着几分少女气的、短促而清脆的笑声。
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慌乱地掩住了嘴。
然而,更让她惊愕的是,在她笑出声的刹那,她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个刚刚还在“凶神恶煞”的男人,冷硬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里,似乎也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久违的笑意。
药碗上方,昏黄的灯火跳跃着,温暖的光晕笼罩着床榻边这诡异而短暂的一幕。一个杀父仇人,一个本该复仇的女儿,一个在喂药,一个在忍笑。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未散的惊悸,还有一种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遥远过去的互动所唤醒的、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短暂的笑声,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荡开一圈涟漪,随即又沉寂下去。现实的寒意,比窗外更深。
药汁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来,陈碧茹下意识蹙紧了眉头。就在那股浓烈的苦味几乎让她忍不住要吐舌时,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掌心摊开,上面赫然躺着一块用油纸包裹的、方方正正的西洋水果硬糖。灯光下,糖纸折射出一点微弱却诱人的彩色光泽。
“快吃,” 曾国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柔的、哄劝般的腔调,仿佛在安抚一个怕苦的孩子,“吃了就不苦了。”
这温柔的语气,这恰到好处的糖果,如同精准射出的箭矢,瞬间击中了陈碧茹心底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
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微微启唇,任由他将那颗带着他掌心余温的糖果送入她口中。
清甜的柑橘味瞬间在口腔化开,霸道地驱散了药的苦涩,却带来一种更复杂的滋味——丝丝缕缕的甜,混杂着深夜闯闺的惊悸、杀父仇人的阴影、以及眼前这猝不及防的、近乎宠溺的温柔。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脑子有些发懵,只能含着糖,怔怔地看着他。
曾国宇看着她含着糖、有些茫然失神的模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动作自然地取过她身后的软枕,扶着她缓缓躺下,还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好了,药也吃了,糖也含了,该好好歇着了。” 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关切,“我先走了,你安心养病,我……改天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