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纹一路狂奔，沉重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脚印。
他很快就冲到了凯尔身边，狼身在靠近的一刻，缓缓变回了人形。
掌心泛起柔和的绿色光芒，他伸手，便要往凯尔那庞大的狮身靠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凯尔的一瞬，那金色的雄狮却猛地一侧，躲开了他的碰触。
凯尔庞大的身躯缓缓变化，重新化作人形。
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微的刮痕，那是他被撞飞时，被沿途的树枝所伤。
一双金色的眼眸里，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以及一丝显而易见的受伤。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抬起手臂，笔直地指向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
“你帮他打我？！”
凯尔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沈纹狠狠撞飞。
沈纹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确实没有帮助任何一方的打算。
只是在看到夜影即将被凯尔咬死的那一刻，脑海中那个“救他”的念头是如此清晰而强烈，身体便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当他回过神时，凯尔已经飞出去了。
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由分说地再次伸手按向凯尔的胸口，将那股柔和的绿光强行渡了过去。
凯尔见沈纹沉默不语，心中的怒火与委屈瞬间被点燃，再也压抑不住。
“沈纹！”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
沈纹被他这一声喊得更加头疼，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
“我没想打你。”
这个解释显然无法说服凯尔。
怒火中烧的雄狮还想追问，然而，一个身影的靠近打断了他。
夜影已经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步走到了他们跟前。
凯尔一看到这个罪魁祸首，金眸中的怒火瞬间暴涨，仿佛要将对方焚烧殆尽。
“你还敢过来！找死！”
他说着，周身赤色的火焰再次升腾，便要上前。
沈纹立刻伸手，死死拦住了他。
夜影停下脚步，冷漠的目光扫过怒气满盈的凯尔，最后落在了沈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随即，他也变化为人形。
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唇角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沈纹却抢先一步开了口，他的声音冷淡而疏离。
“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在我被逐出部落后，就已经结束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用不着迁怒其他人，可以跟我打。”
夜影准备说出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堵回了嗓子眼。
他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点，最终，那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为了一个问题。
“你刚刚……为什么救我？”
沈纹微微皱眉。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那杆被他丢在原地的长枪，此刻并不在手边。
虽然两手空空，但他心中却已然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沈纹抬起眼，直视着夜影的眼睛，缓缓说道：“没有为什么。”
“当我还你的。”
夜影的面色猛地一僵。
“还我的？”
看着夜影的表情，再结合自己刚刚那诡异的、不受控制的本能反应，沈纹终于可以确定，夜影和阿纹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他们之间，或许并非单纯的、你死我活的仇敌。
半晌，沈纹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我想，你今天来找我，多半还是因为过去那些事。”
“既然如此，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讲开吧。”
夜影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着沈纹的下文。
沈纹望着夜影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继续说道：“虽然现在说这些有些迟了，但是……”
“我很抱歉，夜影。”
“虽然是你把我驱逐出了部落，但说到底，那都是因为我自己，你不必为此执着，我会欺凌你，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夜影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沈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沈纹站在原地，脑海中关于夜影的记忆其实并不少，但几乎全都是阿纹在欺凌幼年夜影的画面。
直到夜影长大，变得强壮，获得了强大的神赐，才有了后来咬断阿纹的腿，将他驱逐出部落的复仇戏剧。
他们之间，理应是水火不容的死敌。
这是沈纹自己分析出来的结论。
可现在想来，夜影和阿纹，他们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一个外来者，根本无从知晓。
依靠阿纹那些破碎的记忆，他无法分辨出，那个阿纹对夜影究竟怀着何种复杂的情感。
但至少，就刚才自己脑海中迸发出的那个念头而言，沈纹可以确定。
阿纹无论在记忆中表现得如何憎恶夜影，但他的心里，并不希望夜影死去。
不过，关于夜影和阿纹之间的纠葛，沈纹不想再去深入了解。
因为无论内情如何，真正的阿纹在被夜影咬断腿驱逐之后，就已经死去了。
那是他们自己博弈争斗的结果。
如今，夜影不管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不该对着他说。
我，并不是阿纹。
夜影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风雪都静止了。
他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漫长岁月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那样对我？”
沈纹道：“我说了，你不必执着，那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夜影却表现出了惊人的执拗，他上前一步，冰蓝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沈纹。
“不，阿纹，我要答案。”
沈纹抿了抿唇。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答案。
看着夜影那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给出一个自己推测的、最合乎逻辑的解释。
“……因为你的皮毛是白色的。”
“大家都讨厌你，都欺负你，我那个时候……只是选择了跟随大家一起。”
“不过后来，变成了我带头。”
这是沈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答案。
白色皮毛的兽人在很多部落都不受待见，这一点，无论是在他前世动物的世界，还是在这个原始世界，似乎都一样。
记忆中，幼年的夜影总是被一群幼崽围着欺负。
阿纹或许是真的讨厌白色皮毛，又或许，仅仅是出于最原始的从众心理。
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