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渊昏沉的天光,被洞窟中喷涌而出的猩红血光撕开一道惨烈的伤口。上千具初代血灵军,如同挣脱了地狱锁链的死亡洪流,沉默而高效地碾过洞窟外崎岖的岩地。它们冲入了一支闻讯赶来、人数约在三百左右的精锐追兵队伍。这些追兵身着制式统一的玄色灵甲,阵型严谨,显然是青冥麾下直属的精锐,远非先前探路的小队可比。为首将领手持一柄雷光缭绕的长戟,厉声咆哮:“结‘玄龟镇岳阵’!远程术法齐射!困住它们,等待……”
他的命令戛然而止。
沉默的死亡洪流撞上了刚刚亮起的厚重土黄色光罩。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玻璃被同时碾碎的刺耳声响。“玄龟镇岳阵”号称能硬撼山崩的防御灵光,在数十具冲在最前的初代军覆盖着金属与骨甲的躯体撞击下,仅仅支撑了不到一个呼吸,便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轰然碎裂!
光罩破碎的瞬间,是死亡的交响。
没有呐喊,没有战吼。只有金属撕裂血肉、骨骼粉碎、内脏被强行挤压爆开的沉闷噗嗤声,以及极少数短促到几乎无法成调的濒死惨嚎。一具初代军无视数道轰击在胸腹的炽热火球,裸露的干枯肌肉焦黑冒烟,它布满铆钉与符文的巨大铁拳如同陨石般砸落,将那名持戟将领连人带戟砸进地面,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出现一个布满蛛网裂纹的深坑,坑底只余一滩模糊的肉泥与金属碎片。另一具初代军双臂弹出的巨大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三名结成小阵、试图以灵剑绞杀的剑修,连人带剑被拦腰斩断,上半身带着惊愕的表情飞上半空。还有一具初代军,任由数支闪烁着破甲符文的弩箭深深钉入它覆盖着厚重肩甲的部位,箭尾兀自颤动,它却毫无所觉,覆盖着金属的巨大脚掌抬起,狠狠踏下,将一名试图施展土遁术逃走的修士连同他身下的岩石一同踩成齑粉!
碾压。彻头彻尾的、令人绝望的碾压。这支在往日足以屠灭一个小型宗门的精锐,在初代血灵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他们的攻击,无论是锋利的灵兵还是强大的术法,落在初代军那融合了特殊金属、强化骸骨和扭曲血肉的躯体上,大多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或焦黑的印记,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初代军的每一次反击,都精准、高效、冷酷,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收割数条乃至十数条性命。
猩红的血雾在腐骨渊弥漫开来,浓烈得化不开。残肢断臂如同被丢弃的垃圾般散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断裂的兵器浸泡在粘稠的血泊中。三百精锐,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里,被彻底屠戮殆尽。初代军沉默地停下动作,覆盖着血污和碎肉的金属身躯在昏沉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它们如同完成了例行清理任务的机器,缓缓转身,面向洞窟的方向,单膝跪地,头颅低垂,等待着新的指令。洞窟入口处堆积的尸体残骸,如同为这支死亡军团献上的血腥祭品。
洞窟深处。
涵婓半跪在翻涌的血池边缘,身体因剧痛而蜷缩着,剧烈地颤抖。帝君兽庞大的身躯紧紧贴着他,发出低沉的、充满担忧的呜咽,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主人那如瀑垂落、却在发生恐怖异变的长发。
血契的链接如同冰冷的管道,将洞窟外屠杀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分死亡的气息、每一缕被强行剥夺的生命本源,都精准无误地传递回涵婓的识海,更直接作用在他的躯体之上。
“呃啊——!”
涵婓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他的额头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那自刻的“罪”字在皮肤下灼灼发光,仿佛烧红的烙铁,渗出的鲜血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血池中,瞬间被吞噬。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头顶白发的剧烈变化。
原本如雪如霜、光泽流转的长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那冰冷的光泽与坚韧的质感。大片大片的区域,从发梢开始,疯狂地染上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败之色!这种灰败并非均匀蔓延,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或者被极致的严寒冻结过,呈现出一种枯槁、脆败的状态。灰败区域所过之处,发丝变得干燥、脆弱,如同深秋荒野上被烈日暴晒了百日的枯草,轻轻一碰便会化为飞灰。
“簌簌…簌簌簌…”
令人心悸的声音在洞窟中响起。那是无数灰败发丝断裂、脱离头皮的声音。它们不再飘柔垂落,而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灰烬,成片成片地断裂、崩解,脱离涵婓的身体,向着下方飘散。
然而,这些断裂的灰白发丝并未真正化为尘埃。
在下坠的过程中,它们发生了诡异而恐怖的变化。干枯脆败的发丝迅速蜷曲、硬化、变色!灰白的色泽被一种深沉得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幽暗金属光泽取代。转瞬之间,无数断裂的白发,竟化作了漫天细如牛毛、闪烁着森冷寒光的黑色尖刺!每一根尖刺都只有绣花针般粗细,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刺痛的不祥气息,针尖处一点幽光闪烁,仿佛淬炼了世间最阴毒的诅咒。
噗!噗!噗!噗!
黑色的毒刺之雨,无声无息地落下。一部分深深扎入涵婓脚下浸透了血污的岩石地面,坚硬的岩石在它们面前如同豆腐,瞬间没入,只在表面留下一个个微不可察的细小孔洞。另一部分,则随着洞窟内微弱气流的卷动,飘向洞外,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附着在那些刚刚被初代军屠杀、尚且温热的尸体之上,刺入裸露的皮肤、碎裂的伤口、甚至圆睁的眼球之中!
每一次毒刺的落下,每一次没入岩石或尸体,涵婓的身体就剧烈地痉挛一下,额前的“罪”字就灼亮一分,渗出的鲜血就更多一些。他感到自己的魂核仿佛被无数细小的毒牙啃噬着,生命力正通过这些黑色的毒刺,被疯狂地抽取、转化,注入大地,注入那些死去的躯壳!这并非力量的补充,而是生命本源的流失,一种无法逆转的、带着诅咒的献祭!
“吼…”帝君兽焦急地用头颅蹭着涵婓冰冷的手臂,它敏锐地感知到主人生命气息的飞速流逝。它低头,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本能地去舔舐涵婓垂落在地、尚未完全灰败的白发,试图给予一丝微弱的温暖和安抚。然而,当它的舌尖触碰到一缕刚刚断裂、还未完全转化为毒刺的灰白发丝时——
嗤!
一股微弱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烟瞬间从接触点冒出!帝君兽猛地缩回头,发出一声吃痛的呜咽,它舌尖坚韧的鳞片竟然被灼烧出几个细小的黑点,传来阵阵阴冷的刺痛!
这白发…这由主人生命本源异化而来的毒刺…竟连它这伴生神兽的躯体都能侵蚀!帝君兽金色的竖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恐惧,它不安地刨动着地面,看着涵婓的眼神充满了无措。
涵婓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他勉强抬起颤抖的手,再次抓住一把垂在眼前的头发。触手之处,不再是熟悉的冰冷顺滑,而是大片大片枯槁的灰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的重量在减轻,视野上方那遮蔽视线的白色“幕布”正在迅速变薄、变得稀疏。每一次初代军在洞窟外挥动屠刀,每一次生命的终结,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魂核之上,加速着这灰败的蔓延,催生出更多的死亡毒刺。
力量…复仇的力量…竟是以燃烧自身为薪柴!涵婓的眼中,那因获得初代军而短暂燃起的、扭曲的狂喜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看着自己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指尖冰冷麻木。这双手,刚刚掌控了一支足以让整个大陆震颤的死亡军团,却也在同时,握住了加速自己走向毁灭的钥匙。
洞窟外,初代血灵军依旧沉默地跪伏着,如同最忠诚的雕塑。它们身上沾满了新鲜的血肉碎末,浓重的血腥味和金属锈蚀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远处,似乎又有新的灵力波动在靠近,数量更多,更加强大。显然,洞窟外那地狱般的屠杀景象和冲天血光,终于引来了青冥一方真正的强者。
“清…除…”涵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带着魂核被撕裂的剧痛。他透过眼前变得稀疏、灰败的白发缝隙,死死盯着洞窟外初代军那沉默的背影,再次下达了命令。没有选择。停下,就是死。前进,或许能在燃烧殆尽前,撕开一条通往复仇的血路。
轰!
跪伏的初代军瞬间起身,金属关节爆发出刺耳的轰鸣,再次化作沉默的杀戮洪流,迎向腐骨渊深处传来的、更加强大的灵力波动方向。新一轮的屠杀,即将开始。
涵婓的身体随着命令的发出而再次剧震,又一大片灰白枯槁的发丝断裂、脱离,化作黑色的毒雨簌簌落下。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身体晃了晃,几乎支撑不住。帝君兽急忙用身体抵住他,发出焦灼的低鸣。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几乎被洞窟外杀伐声掩盖的异响,钻入了涵婓敏锐的感知。
“咯…咯咯…”
声音来自洞窟入口附近,一具被初代军巨力砸碎了半边胸腔的尸体。那尸体的一条手臂诡异地抽搐着,五指张开又蜷缩,指甲抓挠着身下的岩石,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而在那抽搐手臂的腕部,几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光的黑色毒刺,正深深地扎在皮肤里,针尾微微颤动。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尸体被砸塌的胸腔内部,碎裂的骨骼和搅烂的内脏之间,一点微弱的、极其黯淡的暗红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缓慢地亮了起来!那光芒的源头,赫然是几根扎在碎裂心脏附近的黑色毒刺!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周围碎裂的骨骼和烂肉发生极其细微的蠕动,仿佛在尝试着进行某种…拙劣而恐怖的自我修复与重组!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涵婓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这…这毒荆棘汲取的不仅仅是死气和生命本源…它们在尝试…唤醒尸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利用尸体的物质,进行某种…异化重组?他猛地扭头,目光扫过洞窟入口附近其他被毒刺扎入的尸体。
一些尸体毫无动静。
一些尸体出现了极其微弱的、局部的抽搐。
而少数几具被毒刺扎入要害(如心脏、头颅)的尸体,其伤口深处,也隐隐透出了那种极其微弱、极其不祥的暗红色搏动光芒!如同埋下了邪恶的种子,在死亡的土壤中悄然孕育。
“嗬…嗬…”涵婓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巨大的惊骇甚至暂时压过了魂核被侵蚀的痛苦。他看着那些散落在血泊中、被毒刺寄生的尸体,看着那些尸体上偶尔抽搐的肢体和伤口深处微不可察的暗红光芒,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意识:这些毒荆棘…它们最终会孕育出什么?它们会不会…最终连初代军…甚至他自己…都变成它们扎根的土壤?
“统帅!”
一个熟悉而带着惊惶颤抖的女声,突然在洞窟深处一个隐蔽的裂隙中响起!
涵婓和帝君兽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壁的阴影中踉跄而出,正是洛红衣!她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华丽的红衣多处破损,沾染着尘土和深褐色的血渍,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干的血迹。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妩媚的桃花眼,此刻却盛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涵婓那正在大片大片灰败脱落的白发,以及地上那些闪烁着幽光、深深扎入岩石和尸体的黑色毒刺!
“您的头发…这些刺…!”洛红衣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她似乎认出了什么,眼中瞬间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和一种深沉的恐惧,“是‘噬生荆棘’!青冥…他竟把这种禁忌的诅咒…融进了血契反噬里?!”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涵婓耳边炸响!青冥?!这毒荆棘…竟是青冥的手笔?是他埋藏在血契反噬中的另一重恶毒陷阱?
洛红衣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伤口深处透出暗红光芒的尸体,她的身体也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不…不止是诅咒…它们在…在‘生根’!统帅!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她几乎是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涵婓,同时双手飞快地结印,指尖亮起微弱的、带着净化气息的青色灵光,似乎想尝试压制涵婓额前那灼烧的“罪”字,或者驱散那些正在疯狂汲取他生命本源的毒荆棘。
然而,就在她距离涵婓还有数步之遥时——
洞窟外,一股磅礴浩瀚、带着煌煌天威般的恐怖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降临!瞬间压得整个洞窟都在呻吟震颤,碎石簌簌落下!伴随着灵压而来的,是一个冰冷宏大、响彻整个腐骨渊的威严声音:
“孽障涵婓!屠戮生灵,炼此邪军,天地不容!本座奉盟主令,诛邪卫道!伏诛!”
青冥麾下的顶级强者,终于到了!而且,不止一个!
那宏大的声音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涵婓和洛红衣的心头。涵婓闷哼一声,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如遭重击,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身前的血池中。洛红衣结印的动作也被这恐怖的威压强行打断,踉跄后退几步,脸色更加惨白。
与此同时,涵婓清晰地感觉到,洞窟外,初代血灵军那沉默而高效的杀戮洪流,第一次…被阻挡了!不再是单方面的碾压,而是爆发出了激烈无比的金铁交鸣与能量轰爆的巨响!显然,赶来的强者实力远超之前的杂兵,初代军遭遇了真正的强敌!
战况的升级,意味着杀戮的烈度在疯狂提升!而这意味着什么,涵婓再清楚不过!
“呃啊啊啊——!”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撕裂感猛地爆发!涵婓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全靠帝君兽用身体死死支撑着。他头顶那原本只是大片灰败的区域,此刻如同被泼洒了浓墨,瞬间蔓延至发根!超过三分之二的白发,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枯槁的灰败!
簌簌簌簌簌!
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飘落。是崩塌!是溃堤!如同秋日被狂风席卷的枯叶林,涵婓头顶那灰败的区域,大把大把、成片成片的断裂、脱离!漫天的灰败发丝,如同死亡的灰雪,疯狂地飘落!
而在下坠的过程中,它们无一例外地,迅速蜷曲、硬化、变色,化为一片更加密集、更加汹涌的黑色毒刺暴雨!
噗噗噗噗噗噗噗!
毒刺暴雨覆盖了涵婓周围数丈方圆。大部分深深扎入地面,将坚硬的岩石地面刺得如同蜂窝一般。一部分附着在帝君兽的鳞片上,发出细微的“嗤嗤”侵蚀声,痛得帝君兽低吼连连。更有相当一部分,穿透洞窟内弥漫的血雾,射向洞窟入口处堆积如山的尸体!
刹那间,那些本已沉寂的尸体上,被毒刺扎中的地方,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被浇灌了燃料般,骤然变得明亮起来!搏动的频率也陡然加快!那具腕部抽搐的尸体,整个手臂都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抬升,破碎胸腔内的暗红光芒更是连成一片,如同一个丑陋而邪恶的心脏在强行跳动!骨骼摩擦的“咯咯”声、血肉被强行拉扯的粘腻声响,在洞窟入口处此起彼伏!
“生根…”洛红衣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涵婓如同瞬间被抽干了大半生命力般瘫软枯槁的模样,眼中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来不及了…”她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红色裙摆。没有丝毫犹豫,她双手抓住裙裾下摆,狠狠一撕!
“刺啦——!”
坚韧的衣料被撕下长长一条。洛红衣动作快如闪电,将这条红色的布条迅速缠绕在自己的双脚之上,死死裹紧,仿佛要隔绝与地面的接触。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涵婓,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惜,有恐惧,但最终,都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然所取代。
“统帅…活下去!”她用尽力气朝着涵婓嘶喊了一声,然后猛地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毒刺遍地、尸体正在发生恐怖异变的洞窟入口区域!她的目标是那些伤口深处透出强烈暗红光芒、异变最为明显的尸体!
她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被弥漫的血雾和洞窟外更加激烈的战斗光芒所吞没。只有她脚上那刺目的红色布条,在昏暗的光线和翻涌的血雾中,留下了一道短暂而凄艳的轨迹。
涵婓的意识在剧痛和生命流逝的虚弱感中沉浮,他模糊地看到洛红衣冲入那片死亡之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想开口,想阻止,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破响,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吐出。额前的“罪”字灼烧得他灵魂都在尖叫,更多的灰败发丝在断裂、化为毒刺。
洞窟外,金铁交鸣与能量爆炸的声音达到了顶峰,显然初代军与青冥麾下的顶级强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每一次剧烈的能量碰撞,都如同重锤砸在涵婓的魂核上,催生出更多的毒刺暴雨。
而在涵婓脚边,那些深深扎入岩石地面的黑色毒刺,正发生着更加诡异的变化。它们并非静止不动。细如牛毛的毒刺之间,竟然开始延伸出更加细微、近乎透明的暗红色丝线!这些丝线如同植物的根须,又像是某种邪恶生命的神经脉络,在坚硬的岩石内部无声无息地蔓延、交织,贪婪地汲取着地脉中更深沉的阴秽之力。被毒刺密集覆盖的地面区域,岩石的颜色正悄然变得更深,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仿佛被污血浸透千年。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涵婓正前方几步之遥,一块刚刚被密集毒刺覆盖的岩石表面,那些细微的暗红色“根须”竟然刺破了岩石的表层,如同新生的、邪恶的嫩芽般,极其缓慢地向上探出了极其微小的一点点尖端!那尖端,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仿佛凝固的血液,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恶念波动!
这片被诅咒的土地,这片浸透了鲜血与死亡、又被“噬生荆棘”扎根的腐骨渊一角,正在被涵婓的生命与灵魂为燃料,被无数亡者的怨念为养分,悄然孕育着某种更加恐怖、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
涵婓瘫在帝君兽身上,视野因虚弱和灰白发的脱落而变得开阔了些,却也更加模糊。他看到了洛红衣消失的方向,看到了洞窟入口处尸体上越来越明亮的暗红光芒和越来越剧烈的抽搐蠕动,看到了脚下岩石中蔓延的暗红根须,看到了那块探出邪恶“嫩芽”的石头…
洞窟外,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声响起,伴随着数道强大灵压的骤然黯淡。初代军似乎付出了代价,强行击杀了一名强敌。胜利的“捷报”通过血契传来。
“噗——!”
涵婓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鲜血中甚至夹杂着细小的内脏碎块!头顶最后仅存的那一小片尚未完全灰败的白发,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枯槁的灰败之色,如同死亡的潮汐,汹涌地淹没了最后的白色!
他的视野彻底暗了下去。最后的感知,是帝君兽惊恐的咆哮,是无数灰败发丝脱离头皮化为毒刺的簌簌声,是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无数暗红根须疯狂滋长的贪婪吮吸声,是洞窟入口处,某种粘稠、沉重、带着骨骼摩擦和血肉撕裂声的“东西”,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恐怖声响……
被诅咒的捷报,终将引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深渊的入口,正在他的脚下,在无数亡者的尸骸之上,在被他的生命浇灌出的毒荆棘丛林之中,缓缓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