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着冰洞内的一切。那“沙沙”的爬行声越来越近,带着冰层被刮擦的刺耳噪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湿滑感,每一步都踩在涵婓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帝君兽在他怀中不安地扭动,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呜咽,赤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如同两簇微弱的鬼火,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
涵婓背靠着冰冷的洞壁,右手紧握着猎刀粗糙的木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左手则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小兽和紧贴胸口的血玉。血玉微微发烫,传递着一丝微弱却持续的热流,勉强对抗着体内那道赤瞳留下的阴寒烙印,以及此刻从灵魂深处涌起的、面对未知的恐惧。
汗水混合着血污和冰屑,从他额角滑落,滴在玄冰地面上,瞬间凝结。他强迫自己冷静,侧耳倾听。那声音……似乎不止一个源头?听起来像是某种多足的、体型不小的东西在冰面上拖行。
突然!
声音在距离他们大约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死寂。
绝对的死寂降临。连洞外血沼翻涌的“咕嘟”声似乎也远去了。涵婓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以及帝君兽急促而细微的喘息。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吸气的声响,打破了寂静。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两点幽绿色的光芒!那光芒冰冷、浑浊,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墓穴中燃起的鬼火,幽幽地悬浮在离地约三尺的高度,正对着涵婓的方向!
涵婓的呼吸瞬间停滞!那两点绿光,是眼睛!某种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生物的眼睛!
“呜——!”帝君兽猛地从涵婓怀中探出头,对着绿光的方向发出一声充满威胁的低吼,额前螺旋独角上的金光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小灯,勉强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弱的光芒,涵婓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
那是一只……难以名状的怪物!它的主体像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浑身覆盖着惨白色粘液的蠕虫,直径足有水桶粗细,长度隐没在金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在它那没有明显五官的头部位置,镶嵌着那两点幽绿的复眼。而在它肥硕躯体的两侧,生长着密密麻麻、如同蜈蚣般的惨白色节肢!那些节肢尖锐而扭曲,支撑着它庞大而湿滑的身躯在光滑的冰面上移动,正是发出“沙沙”声的源头!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它头部下方,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布满细密獠牙的口器,此刻正微微开合,发出“嗤嗤”的吸气声,一股混合着腐败腥气和刺骨寒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冰髓蛭!”涵婓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在北荒流传的、关于极寒洞穴守护者的恐怖传说!这种诞生于万年玄冰深处的妖物,以吞噬冰髓和误入者的血肉为生,其粘液蕴含剧毒,能瞬间冻结血液,节肢锋利如刀,口器能嚼碎最坚硬的冰岩!而且,它们通常是群居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在金光边缘的阴影处,又亮起了两对、三对……足足十几对幽绿的复眼!更多的“沙沙”声从洞穴深处传来!他们被包围了!
前有冰髓蛭群堵截,洞外是赤瞳和那片死亡血沼!真正的绝境!
“吼!”帝君兽似乎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的咆哮!它额头的独角金光大盛,一股源自血脉的威严气息猛地扩散开来!这气息虽然因为它的虚弱而大打折扣,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古老、尊贵的意志,却让离得最近的那只冰髓蛭猛地一僵,幽绿的复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畏惧,庞大的身躯甚至向后缩了缩。
有效!
涵婓心中一振!帝君兽的血脉威压对这些妖物有压制作用!
他当机立断,猛地将帝君兽高高举起,让它独角的光芒尽可能照亮前方,同时自己紧握猎刀,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对着那僵住的冰髓蛭发出一声模仿野兽般的怒吼:“滚开!”
帝君兽也配合地再次咆哮,金光摇曳,威压如同实质的浪潮般向前推去!
“嘶——!”那只领头的冰髓蛭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似乎被激怒了,又似乎带着一丝忌惮。它庞大的身躯不安地扭动着,幽绿的复眼在涵婓和帝君兽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贪婪与凶残的挣扎。它身后的同类也发出不安的“嘶嘶”声,但摄于那金光的威压,暂时没有一拥而上。
僵持!
金光如同脆弱的堤坝,勉强阻挡着黑暗潮水中蠢蠢欲动的恐怖。涵婓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这僵持不会持续太久。帝君兽的力量正在快速消耗,一旦金光熄灭,或者这些贪婪的妖物克服了血脉压制的恐惧……
冰洞之外,血沼之上。
赤瞳静静地悬浮着,暗红的长袍在无形的力场中纹丝不动。他那覆盖着狰狞兽面面具的脸,微微侧向涵婓藏身的冰洞方向。两点猩红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玄冰壁障和翻腾的血色泥沼,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牢牢锁定着洞内那个瑟瑟发抖、如同困兽般的少年灵魂气息。
他能清晰地“看”到洞内发生的一切——那微弱却带着一丝古老气息的金光,那十几只被惊动、贪婪又忌惮的冰髓蛭,以及少年强行支撑的恐惧和绝望。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无声的嗤笑,在面具下响起。
猎物挣扎的样子,总是能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乐趣。但……也仅此而已了。他赤瞳要杀的人,躲进老鼠洞也无济于事。
不过,直接碾死未免太过无趣。血沼的侵蚀需要时间,冰洞里的妖物也需要一点“鼓励”。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确保猎物在绝望中,按照他预设的路线逃亡,最终落入他精心布置的、真正的死亡陷阱。
他缓缓抬起右手,暗红的金属手套在血沼映照下泛着妖异的光泽。五指张开,掌心对着下方翻腾的血沼。
“凝。”
一个冰冷的音节,如同法则的敕令,从他口中吐出。
下方无边无际的血沼,骤然沸腾起来!无数粘稠的血浆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搅动,疯狂地向上翻涌、汇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怨毒气息瞬间浓郁了十倍!那些在血沼中沉浮哀嚎的怨念面孔,仿佛受到了极致的痛苦,无声地扭曲、尖啸,最终在某种恐怖的力量下被强行撕裂、碾碎!
赤瞳的掌心,一点深邃到极致的暗红光芒亮起,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下方汇聚而来的、最精纯的血煞怨戾之气!那光芒越来越亮,颜色也越来越深,逐渐由暗红转向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焚心之炎的颜色!
仅仅几个呼吸间,一个拳头大小、如同凝固的熔岩核心般的暗红血球,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形。血球内部,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游走、碰撞,散发出毁灭性的、针对灵魂本源的恐怖波动!仅仅是逸散出的一丝气息,就让下方翻涌的血沼都为之凝固了一瞬,仿佛连这片由他亲手创造的死亡之地,都在畏惧这核心中蕴含的力量。
焚心血印!
赤瞳的独门绝技之一。以无尽血煞怨戾为柴,以自身精纯杀意为引,凝聚成无形无质、却歹毒至极的灵魂烙印。一旦布下,如同附骨之疽,除非施术者死亡或主动解除,否则将永生永世缠绕目标灵魂,直至将其彻底焚烧殆尽!更可怕的是,这种血印具有恐怖的“传染性”和“触发陷阱”性质——任何触碰或试图帮助携带者清除印记的存在,都将被印记瞬间锁定,承受同等甚至更强的焚心之炎反噬,神魂俱灭!
赤瞳猩红的目光扫过涵婓可能逃亡的几条路径——东面是连绵的黑色冰脊,地形复杂;西面是相对开阔但正被血沼快速吞噬的冰原;南面则是一条被巨大冰裂缝阻断的、通往更深处未知区域的狭窄冰谷。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了东面的冰脊区域。那里地形复杂,便于隐藏,也更容易……布置连环杀局。
“去。”
他屈指轻弹。
掌心那枚凝聚了恐怖力量、如同熔岩核心般的焚心血印核心,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但一股无形的、充满恶意的波动,却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覆盖了东面冰脊区域数条关键的隘口、冰桥下方、以及看似安全的冰隙阴影处!
这些地方,肉眼看去毫无异常,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但赤瞳猩红的视野中,却清晰地烙印着十几处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节点”。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那枚核心血印,一旦被触发……那将是焚魂炼魄的绝杀之局!
布置完毕,赤瞳收回了手,再次恢复了那副冰冷俯瞰的姿态。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涵婓藏身的冰洞,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洞内的僵持,该结束了。
他意念微动。
一股极其细微、却蕴含着上位者意志的威压,如同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冰洞深处,那只领头冰髓蛭混乱而贪婪的意识之中!
“嘶——!!!”
那只原本还在忌惮帝君兽金光的冰髓蛭,幽绿的复眼瞬间被狂暴的猩红占据!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猛地弓起,口器大张,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螺旋排列的惨白獠牙!它不再顾忌那令它本能恐惧的金光,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一股腥风,疯狂地朝着涵婓和帝君兽猛扑过来!
它身后的同类,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纷纷发出嘶鸣,幽绿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红光,如同潮水般汹涌扑上!
与此同时,在距离赤瞳制造的血沼边缘约百里之外。
一支由七人组成的修士小队,正顶着凛冽的寒风,在冰原上艰难跋涉。他们身着统一的月白色劲装,外罩银灰色轻甲,胸口绣着一柄交叉的小剑徽记——正是北境正道魁首之一,万剑阁的标识。
为首的是两名气息凝练的中年修士,皆是筑基后期的修为,眉宇间带着常年历练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身后跟着五名年轻弟子,修为多在炼气中后期,脸上带着初出茅庐的兴奋和对北荒恶劣环境的紧张。
“陈师兄,这天机阁的‘血祸’预警未免也太耸人听闻了吧?”一名年轻弟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忍不住抱怨道,“我们进入北荒都两天了,除了风雪大点,连根妖毛都没看见!哪有什么血光冲天,怨戾盈野?”
被称作陈师兄的中年修士,名叫陈锋,闻言眉头紧锁,斥道:“噤声!天机阁的预警从未出过错!阁主星衍真人更是元婴大能,他亲自卜算发出的最高级预警,岂是儿戏?我们此行是奉长老之命,前来接应之前在北荒外围执行探查任务的李师弟他们,并探查预警源头异象,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都打起精神,提高警惕!”
另一名中年修士,赵海,也沉声道:“不错。你们看这天气,铅云低垂,风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此地确实透着诡异。而且…你们没发现吗?我们进入这片区域后,连一只雪鼠、一只冰雀都没再见过!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年轻弟子们闻言,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死寂的冰原。确实,太安静了,安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就在这时!
“陈师兄!赵师叔!快看那边!”一名眼尖的年轻弟子突然指着西北方向惊叫起来。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遥远的天际,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暗红色云层,如同巨大的伤口,撕裂了铅灰色的苍穹!即使相隔百里,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血腥味仿佛也隐隐传来!
“那…那是什么?!”另一名弟子声音发颤。
“血光…真的是血光!”陈锋脸色剧变,失声惊呼,“天机阁预警是真的!那方向…是北荒禁地边缘!快!发传讯符给宗门,报告方位!”
赵海更是果断,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画着剑纹的玉符,正要激发。
“咦?前面好像有人!”又一名弟子指着前方一处被巨大冰岩遮挡的洼地喊道。
众人立刻戒备望去。只见在洼地边缘的冰面上,似乎趴伏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
“小心!可能是陷阱!”陈锋低喝,示意众人散开戒备,自己则和赵海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靠近之后,看清了那人影。是一个穿着破旧兽皮袍的散修,面朝下趴在冰面上,身体微微蜷缩,似乎已经冻僵。
“死了?”赵海用剑鞘小心地捅了捅那人的肩膀。
没有反应。
一名年轻弟子胆子稍大,蹲下身,伸手想去探那散修的鼻息:“看看还有没有救…”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散修后颈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散修“尸体”的后颈皮肤下,毫无征兆地亮起一个极其复杂、扭曲的暗红色符文!符文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毒气息!
“小心!”陈锋和赵海同时感应到那恐怖的波动,脸色狂变,厉声嘶吼!
但,太迟了!
“嗡——!”
一道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震鸣响起。
那暗红符文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引信,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焚心血芒!血芒并非向外扩散,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了距离最近的那名年轻弟子的指尖!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死寂的冰原!那名年轻弟子触电般缩回手,但已经晚了!他的整条右臂,从指尖开始,皮肤、肌肉、骨骼,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变得通红、透明,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这恐怖的湮灭顺着他的手臂急速蔓延!肩膀、胸膛、头颅……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第二个表情,整个身体就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由内而外地燃烧起来!那并非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的血色光芒,无声地吞噬着他的血肉、骨骼、甚至……灵魂!
不到一个呼吸!
原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由血色光芒构成的人形虚影,维持着最后痛苦嘶嚎的姿势,然后如同泡沫般,“啵”的一声,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灵魂湮灭后的冰冷死寂,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六名万剑阁修士,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同门,就在自己面前,被一个诡异的符文,瞬间烧成了虚无!连一丝反抗,一声完整的哀嚎都做不到!
“焚…焚心…血印…”陈锋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作为筑基修士,他比年轻弟子们见识更广,认出了这传说中属于血灵宫赤瞳的恐怖手段!那是一种禁忌的死亡标记,触之即死!
“是赤瞳!血灵宫的赤瞳在这里!”赵海也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他们竟然一头撞进了八大血将之一的猎场!刚才那散修的“尸体”,根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布置在逃亡路线上的死亡陷阱!
“跑!”陈锋猛地回过神来,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再无半点探查的心思!什么任务,什么预警源头,在赤瞳的死亡印记面前,都是浮云!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快跑!分散跑!不要触碰任何可疑的东西!回宗门报信!”赵海也嘶吼着,一把拉起身边吓傻的弟子,转身就朝着远离血光的方向亡命奔逃!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剩下的四名年轻弟子如梦初醒,发出惊恐的尖叫,如同受惊的鸟兽,朝着不同的方向拼命逃窜!
然而,赤瞳的猎场,岂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就在他们四散奔逃的路径上,那些看似毫无异常的冰隙阴影处、冰岩转角后、甚至是一块平整的冰面之下……
“嗡!”“嗡!”“嗡!”……
数道细微的震鸣几乎同时响起!一道道暗红色的焚心血印被慌乱逃窜的修士触发,瞬间亮起!刺目的焚心血芒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冰原上无声地收割!
“啊——!”
“不——!”
“师叔救我……!”
凄厉绝望的惨嚎此起彼伏,又戛然而止!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在奔跑中化为燃烧的血色人形火炬,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彻底消散!
陈锋和赵海修为最高,反应也最快,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处隐晦的印记波动。但看着身边弟子一个个化为飞灰,两人目眦欲裂,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恐惧!
“分开走!能走一个是一个!”陈锋对着赵海狂吼一声,猛地改变方向,朝着一条布满巨大冰锥的险峻冰谷冲去。
赵海咬牙,带着最后一名吓破了胆的弟子,冲向另一侧的冰脊。
然而,就在陈锋即将冲入冰谷入口的刹那,他脚下看似坚实、覆盖着薄薄一层新雪的冰面,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个比之前所见都要巨大、符文更加复杂的焚心血印!
这个印记,深藏在冰层之下,被新雪完美掩盖,是赤瞳特意为他这个“领头者”准备的“厚礼”!
陈锋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他所有的灵力在绝望中爆发,试图向后飞退!但,太迟了!那暗红的符文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他吞噬!
“不——!!!”
一声充满了不甘和绝望的嘶吼,伴随着刺目的焚心血芒冲天而起!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抵抗,在赤瞳精心布置的焚心血印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仅仅让那血芒的爆发延迟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光芒散去,冰谷入口处,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焦黑冰坑,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灵魂湮灭的冰冷余韵。
冰洞之内。
帝君兽的金光在疯狂扑来的冰髓蛭群面前,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那领头蛭的尖啸带着刺穿耳膜的精神冲击,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恶臭,布满獠牙的口器已近在咫尺!
“走!”涵婓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在领头蛭扑到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怀中金光爆发的帝君兽朝着旁边一只体型稍小的冰髓蛭狠狠砸去!同时自己则借着反冲之力,身体如同泥鳅般贴着湿滑的洞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张吞噬而来的巨口!
“噗嗤!”
帝君兽如同金色炮弹,狠狠撞在那只小冰髓蛭的头部!独角上的金光瞬间刺穿了它幽绿的复眼!那小冰髓蛭发出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翻滚着撞向旁边的同类,引起一片混乱。
而涵婓虽然避开了致命一咬,但冰髓蛭扑击带起的腥风却如同重锤般砸在他胸口!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更可怕的是,那蛭虫身躯上甩出的惨白色粘液,有几滴溅射到了他的手臂和腿上!
“滋啦——!”
一股深入骨髓的极寒瞬间蔓延!被粘液沾染的兽皮衣物瞬间冻结、脆化!皮肤更是传来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紧接着就是麻木!仿佛整条手臂和腿部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行动瞬间变得迟滞!
“该死!”涵婓心中大骇,拼命催动体内微薄的灵力抵抗那股冰毒,同时强忍剧痛和麻木,趁着蛭群被帝君兽撞出的混乱,连滚带爬地朝着冰洞更深处、远离洞口的方向亡命奔逃!他不敢回头,身后是密集的“沙沙”声和愤怒的嘶鸣!
帝君兽也摆脱了那只小冰髓蛭,化作一道黯淡的金光,紧紧追随着涵婓。它身上的鳞片似乎也被粘液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气息更加萎靡。
一人一兽在黑暗的冰洞中狼狈逃窜。身后的冰髓蛭群在短暂的混乱后,再次被贪婪和凶性驱使,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它们的速度在光滑的冰面上极快,距离在一点点拉近!湿滑粘腻的爬行声、尖锐的嘶鸣声、还有口器开合的“咔嚓”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涵婓耳边疯狂回响。
“前面有光!”涵婓突然惊喜地低呼!在洞穴深处,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是出口?还是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那光亮的方向狂奔!
然而!
就在他即将冲出这条狭窄冰道,踏入那片有光区域的刹那!
一直紧紧跟随在他脚边、气息萎靡的帝君兽,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充满极度恐惧和警告的嘶鸣!
“嗷呜——!!!”
这嘶鸣声远超之前面对冰髓蛭时的任何一次!仿佛遇到了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东西!它小小的身体猛地人立而起,死死咬住了涵婓破烂的裤脚,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赤金色的竖瞳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崩溃的惊恐!
它不是在警告身后的冰髓蛭!
它在警告前面!那看似带来希望的光亮之处!
涵婓狂奔的脚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阻力猛地一滞!他惊愕地低头看向帝君兽,又猛地抬头看向前方那越来越近的光亮出口。
帝君兽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预警!即使面对赤瞳降临,面对冰髓蛭群,它也只是恐惧和愤怒,从未像现在这样……如同炸毛般绝望!
那光亮的出口……有什么?
是另一群更恐怖的妖物?
还是……赤瞳布下的、真正的绝杀陷阱?!
身后的“沙沙”声和嘶鸣已经近在咫尺!冰髓蛭群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了他的后颈!
前有未知的、让帝君兽恐惧到崩溃的致命预警!
后有紧追不舍、沾之即死的冰髓蛭群!
涵婓僵立在狭窄冰道的尽头,前无生路,后是死局!帝君兽死死咬着他的裤脚,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它赤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看似光明的出口,如同凝视着深渊巨口。
那光亮之处,是希望?还是赤瞳为他精心准备的……焚心炼狱?
冰冷刺骨的绝望,比冰髓蛭的粘液更彻底地冻结了涵婓的四肢百骸。帝君兽那凄厉到变形的嘶鸣和近乎崩溃的拖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将他冲向光明的最后一丝冲动彻底粉碎。
前方的光亮,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生的希望,而是蒙上了一层妖异而致命的猩红。帝君兽源自血脉本能的恐惧不会作假——那里存在着比身后这群贪婪的冰髓蛭恐怖十倍、百倍的东西!是赤瞳的杀招?还是这冰窟深处沉睡的、更古老的存在?
“沙沙沙——!”
“嘶嘶嘶——!”
身后,冰髓蛭群爬行的湿滑噪音和尖锐的嘶鸣已近在咫尺!腥臭腐败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他的背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粘液飞溅到脖颈的刺骨寒意!没有时间了!
退?身后是死亡。
进?前方是帝君兽预警的、未知的恐怖深渊。
两难!真正的绝命抉择!
涵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猛地低头,看向依旧死死咬住自己裤脚、浑身鳞片炸开、因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帝君兽。那双赤金色的竖瞳里,倒映着他自己苍白绝望的脸,还有……一丝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属于帝君兽本身的、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屈!
不能死在这里!
师尊的血玉还在怀里!血灵宫的真相还未揭开!他绝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冰窟里,成为这些妖物的粪便!
“赌一把!”涵婓眼中骤然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他没有冲向那致命的光亮,也没有回头面对冰髓蛭群。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他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
他猛地俯身,一把抄起还在死死拖拽他的帝君兽,不顾它因恐惧发出的尖利嘶鸣,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向前,也不是向后,而是狠狠撞向旁边看似坚硬无比、布满了嶙峋冰棱的洞壁!
“给我开!”涵婓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全身仅存的、微薄的灵力,连同求生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到紧握的猎刀之中!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凡铁打造的猎刀,此刻刀身竟然亮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带着他自身气血之力的淡红光芒!
“噗嗤!”
猎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刺入布满冰棱的洞壁!没有想象中的坚硬碰撞,刀身竟如同切入腐朽的木头,瞬间没入半尺!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比周围环境更加刺骨阴寒百倍的气息,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顺着刀身狂涌而出!
涵婓只觉得握刀的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被亿万根冰针同时刺穿!但他咬碎了牙,强忍着这钻心的剧痛和恐怖的阴寒,借着前冲的惯性,整个身体狠狠撞在了猎刀刺入的冰壁之上!
“咔嚓——!”
一声脆响!并非冰壁破裂,而是他握刀的右臂臂骨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和那恐怖的阴寒,瞬间折断!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但就在他身体撞上冰壁的刹那!
那被猎刀刺入、涌出恐怖阴寒气息的“冰壁”,竟然如同水面般,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吸力骤然传来!
“嗡——!”
涵婓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帝君兽,连同那柄折断了他手臂的猎刀,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瞬间被吸入了那片“冰壁”之中!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个快速平复的涟漪,和涵婓断臂溅出的几滴滚烫鲜血,瞬间在冰面上冻结成几粒猩红的冰珠。
下一秒!
“轰隆!”
领头那只巨大的冰髓蛭,带着腥风和獠牙,狠狠撞在了涵婓消失的位置!坚硬的玄冰被撞得冰屑纷飞!它幽绿的复眼茫然地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冰壁,发出愤怒而困惑的嘶鸣。其他的冰髓蛭也涌了上来,在涵婓消失的地方徒劳地嗅探、撞击,却再也找不到猎物的丝毫气息。
它们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墙上。
而在冰洞之外,血沼之上。
一直如同雕塑般悬浮的赤瞳,那两点猩红的目光,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他覆盖着兽面面具的脸,缓缓转向涵婓消失的那处冰壁方向。
“空间…夹缝?”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意外和玩味的意念,在他心中响起。他清晰地感应到,自己留在涵婓灵魂上的那道焚心血印烙印,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和遥远,甚至隐隐有被某种力量侵蚀、隔绝的趋势。
那处冰壁之后,通往的并非生路,而是一个连他都无法轻易窥探的、更加危险和未知的领域。一个充满了古老幽冥寒气的……异空间?
猎物,似乎选择了一条更有趣的、通往更深地狱的道路。
赤瞳猩红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看似平静的冰壁,面具下,那丝残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些。
很好。
这场猎杀,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