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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漫过脚踝,凉意顺着小腿攀爬,洛倾颜的手仍紧紧环在顾逸尘腰间,一步未松。他脚步稳沉,踏在湿滑的石面上,每一步都试探着水下的深浅。前方那抹红色雨靴孤零零地立在水中,像一道未解的谜题,又像某种无声的召唤。

他们终于踏上岸边,泥泞裹住鞋底,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噗嗤”声。顾逸尘回头,抬手扶她上岸,指尖还沾着雨水,却格外温热。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从背包里抽出干毛巾,先递给了顾母。

“我们安全了。”她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子投入静湖,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顾母接过毛巾,指尖微颤,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人再提那双雨靴,也没人追问那枚徽章背后的坐标。此刻,避难小屋的门已被顾逸尘推开,炉膛里积年的灰烬被清出,干柴堆好,火苗在洛倾颜划亮的打火机下“轰”地燃起,暖光瞬间铺满整间屋子。

她脱下湿透的外套,挂在炉边,又从应急包里翻出最后几包热饮。顾父接过一杯,轻轻吹了口气,忽然开口:“当年洪灾,也是这样困在山里,是你爷爷用一根绳子带我们过了崖。”

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映出岁月刻下的纹路。顾母靠在椅上,轻声接道:“那年雨水比现在还大,电话不通,路全塌了。你爷爷说,人可以怕,但不能停。绳子一头绑在树上,一头系在腰上,一个一个过。”

顾逸尘坐在角落,低头解着湿透的鞋带,没接话。洛倾颜悄悄摸出钢笔,指尖轻转笔帽,水晶泛出极淡的微光——不是灰,也不是粉,而是一种沉静的、近乎透明的白。她心头一动,没再看笔,而是走到炉边,把最后一块干毛巾铺在顾父脚边。

“每人说一件今天最庆幸的事吧。”她轻声提议,声音像火苗一样柔和。

顾母笑了:“我庆幸,这一趟,没白来。”

顾父点头:“我也庆幸,看到你们两个,能一起走这么远。”

洛倾颜看向顾逸尘。他抬眼,目光与她短暂相接,又垂下。“我庆幸,”他顿了顿,“她一直没松手。”

屋内安静了一瞬,随即顾母轻轻笑了,顾父也跟着摇头。洛倾颜没笑,只是低头抿了口热饮,指尖却悄悄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他怕的从来不是风雨,是有人等他,却等不到。”

夜深了,其他人陆续在铺好的稻草堆上歇下。顾逸尘靠在门边,守着炉火,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中。洛倾颜坐在角落的小桌前,翻开日记本,钢笔静静躺在纸页旁。

她没立刻写,而是闭眼,轻轻将笔尖抵在纸上,默念:“顾逸尘童年最孤独的时刻。”

水晶微闪,光晕渐浓。纸面泛起一层薄雾,画面浮现——

十岁的顾逸尘坐在空荡的客厅里,窗外雷雨交加。他手里攥着一块老旧的怀表,表盖开合,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电话铃响了三次,没人接。他起身,把药片放在茶几上,又从冰箱里端出一碗凉透的粥,轻轻吹了吹,才端进卧室。

门缝里透出灯光,他踮脚往里看,母亲蜷在床角,脸色苍白。他没哭,只是把粥放下,轻轻关了灯,回到客厅,重新坐回沙发,把怀表抱在怀里,像抱着某种支撑。

画面消散,洛倾颜睁开眼,指尖微微发颤。她低头,在日记本上写下:“原来他不是天生坚强,而是早就没人可依。”

她合上本子,钢笔静静躺在纸上,水晶的光却未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曾以为这支笔是读懂他的钥匙,可真正重要的,不是“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而是“愿意”陪他重新走过那些无人回应的夜晚。

她起身,轻轻走到顾逸尘身边,将一杯新热的茶递过去。他抬头,眼神微动。

“你不用一个人扛。”她说。

他没接话,只是接过茶杯,指尖与她相触的刹那,炉火“噼啪”一声,爆出一朵小火花。她转身要走,却听见他低声问:“你刚才……又用笔看了什么?”

她停下,没回头。“看了你十岁那晚。”

他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热气模糊了视线。

“我不该看的。”她轻声说,“可我想懂你,不是靠笔,是靠心。”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小时候,我总觉得,只要我不哭,事情就能好起来。后来发现,不是的。可习惯改不了,一出事,第一反应还是自己扛。”

“现在不用了。”她转身面对他,“有我在。”

他看着她,火光映在眼底,像沉了太久的星子终于被点亮。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抬手,轻轻拂去她发梢残留的一片草屑。

她笑了,坐回小桌前,合上日记本,将钢笔轻轻收进包里。这一次,她没有再启动它。

夜更深了,炉火渐弱,屋内只剩均匀的呼吸声。她靠在草堆上,闭眼欲眠,忽然感觉包里的钢笔轻轻一震。

她没拿出来,只是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抚过笔身。水晶的光,竟在包中悄然亮起,温润如初,却不再需要她转动笔帽。

她睁开眼,望向顾逸尘。他靠在门边,已闭目休息,茶杯还握在手中,指尖微微发烫。

她轻轻闭上眼,心想:原来爱不是读取,是共鸣。

炉火最后跳了一下,熄了。

屋外,雨势渐小,溪流依旧奔涌,那双红色雨靴仍静静躺在水中,鞋带随波轻晃。

顾逸尘忽然睁开眼,望向窗外,低声道:“那靴子……不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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