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客人是汉弗莱·阿普比爵士。
麦克洛夫特坐在一边,端着一杯红茶,听这位爵士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绝大多数时候,公众对政治人物的幻想,往往比事实更具有黏性。”
“也因此,越是急着去否认,人们越会往最糟糕的方向猜测,但若是泰然处之,反而会让争论逐渐平息。”
爱丽丝用指尖轻点桌面上的报纸。
《每日电讯报》的内容是《血腥案件仍在继续,“开膛手杰克”正披着冠冕堂皇的外衣。》
《泰晤士报》的标题是《议员杀人报复?修正法案陷进入模糊地带。》
《镜报》看起来更关注私人隐秘,主标题《异性还是同性?议员心中的伤痛究竟为谁?》
“报纸上的争论很激烈。”
爱丽丝翻看着各种报纸,“他们似乎已经认定亚当·怀特利是开膛手杰克了。”
汉弗莱自如地回答,“媒体们总是爱捕风捉影,毕竟他们发布报道可不需要宣誓。”
“等到怀特利议员洗清嫌疑,民众们会将自己被欺骗的愤怒转化为同情,更加支持他。”
爱丽丝点点头,又问道,“泄密调查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我记得,怀特利和米尔沃顿的矛盾应该是私密事件吧,他提出的议案也是。”
汉弗莱的态度更自然了,“您知道的,泄密调查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从来不会真的有人去调查。”
“或者说,哪怕真的派人去了,他们也只是公费旅行一趟而已。”
“毕竟如果泄密的是公务员,那他们会影响政客的政治生涯;而如果泄密的是政客,他们就会攀咬同僚,让大家一起落水。”
“不知道真相就不展开调查,不清楚结果就不进行投票,这才是我们的做事风格。”
爱丽丝笑了一声,“汉弗莱,每次听你这样说话,我都觉得大英迟早要完蛋了。”
汉弗莱耸耸肩,“您知道的,从我开始了解这个体制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这样‘要完了’的状态中,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要’这个字不要消失。”
“所以,七月份的修正议案是可以推行下去的吧?”爱丽丝忽然转变了话题,“汉弗莱,行政部的行政手续应该已经走完了,对不对?”
她的眼睛依然带笑,但语气却严肃了起来,汉弗莱跟着挺直身子,像是课堂上被教授点名的学生。
“是的,手续毫无问题。”
“实际上,在议案讨论会登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内容,接下来文官们会保证说服各自的大臣,让它在议会上顺利通过。”
爱丽丝的语气柔和了一些,“而开膛手杰克和伦敦黑市的丑闻会保证贵族们闭上自己的嘴。”
“这样,最迟明年春天,我就不用在上议院里见到那么多蠢货了。”
“每次在上议院开会,我都觉得自己走进了动物园。”
汉弗莱和麦克洛夫特对这话不置可否,鉴于这二人也时常和议长们打交道,并且觉得自己身处亚马逊森林。
身边除了野人就是猩猩。
“到了时间我会通知你,尽快把这个法案敲定,英国的贵族有些太多了,而绝大多我都不喜欢。”
爱丽丝声音平静,这次的开膛手杰克案是个很好的契机,既能拉一批贵族下台,又能毁掉好几个王位继承人,尤其是继承权在她之前的继承人。
“对了,记得把事情真相遮掩好,我可不希望伦敦的市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非人生物存在,这会让我们的人民惶恐不安的。”
汉弗莱微笑着点头,“请您放心,我当然会为您处理好一切。”
说完了正事,书房的气氛松弛了一些,爱丽丝放下报纸,笑着问道:
“汉弗莱,听说你又换了新大臣,这一个和上一个比起来怎么样?”
“其实很难看出有什么区别。”
汉弗莱诚实地回答,“他们每十一个月上台然后又下台,就像来来往往的马车,谁还能记得今早遇见的第一辆马车长什么样子呢?”
“阿诺德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爱丽丝笑道:
“他的内阁也和之前并无两样,每四年换一个首相,就像是在一群疯子里挑一个疯的不太明显的,派他去管理精神病院。”
这一句玩笑却让汉弗莱不自觉心怀惶恐。
他知道阿诺德和爱丽丝公爵仍有联系。
在前任威斯敏斯特公爵去世后,他们之间的某种不可言说的政治关系并未被剪断,而是很好的传承了下来。
贵族和文官的联系某些时候甚至与政治婚姻类似。
她家背景,他掌流程,这样的格局稳定且有效,堪称是完美的天作之合。
但这样一来,汉弗莱就变得多余起来。
如果说女公爵从他父亲手中继承了阿诺德爵士,并且和他再次结盟,组成了政治婚姻,那汉弗莱这个自荐上门的对象无疑成为了这段婚姻中的第三者。
插足其中却又不够貌美,只能靠温顺驯服讨得欢心。
这种心态让他不自觉陷入焦虑。
好在爱丽丝的下一句话很快就安抚好了他。
“这一任首相可没那么好解决,阿诺德也许要和他纠缠下去了,汉弗莱,你要做好准备。”
“阿诺德一直做的很好,在他的任期里,内阁秘书兼任文官长才成为定则,我相信,你不会做的比他差,对不对?”
这是个接近明示的暗示。
汉弗莱强自镇定下来,女公爵的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她在等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果这个回答能够让她满意,那么他也许会前所未有地接近真正的权力。
如果不能,他大概就要从高飞者变成被击落的直升机了。
“我相信在您的任期里,您的指示都会成为定则。”
汉弗莱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回答道,“我遵从您的指示,自然不会做的比任何人糟糕。”
他已经有所预料了。
作为被阿诺德和爱丽丝,还有前任公爵都看重过的人才,汉弗莱也许不是像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那样的天才,但他绝不愚蠢。
他早已猜测出为什么爱丽丝会掀开伦敦黑市的遮羞布,为什么她作为贵族,却要推行修正法案。
如果不是自己的房子,谁会热衷于做大扫除呢?
哪怕继承权靠后,但只要前面的继承人都死绝了,再靠后又有什么关系。
爱丽丝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她端起红茶杯遮住嘴唇,声音轻柔如同离开伊甸园的莉莉丝。
“说的很好,汉弗莱,你该回去了。”
“你在行政部的办公桌上,有刚送过去的授勋名单,你的爵位该升一升了。”
“作为现任威斯敏斯特公爵选择的文官,你应该去做别人的上帝。”
“如同你做我的信徒。”
.
.
*call me god(叫我上帝),寓意圣米迦勒&圣乔治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