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广场的血腥气尚未散尽，粘稠的暗红渗入金砖缝隙，在初升却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赵琰端坐于乾清宫冰冷的御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盒光滑的表面。盒内那方真正的传国玉玺，温润而沉重，像一颗蛰伏的心脏。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国运值：-53】如影随形，但更刺眼的，是昨夜午门斩首时，刘鹏临死前那一声“傀儡皇帝必亡胤”的诅咒，以及随之而来、指向深宫某处、一闪即逝的异常精神共鸣。
【警告：检测到短暂异常精神共鸣！强度：低。指向性：模糊（深宫区域）。关联词触发：“傀儡”。分析：存在未知潜在关联个体（可能性：37%）。信息不足，持续追踪中…】
这提示如同附骨之疽，让他心底的冰寒远胜于午门前的屠戮。刘瑾虽除，这深宫之内，竟还藏着能因一句“傀儡”而心绪波动的鬼魅？是谁？太后？某个潜藏的刘瑾余孽？亦或是…更棘手的影子？
“陛下，墨大人求见。”王承恩虚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竭力掩饰的喘息。老太监躺在软榻上，脸色蜡黄如金纸，九针锁元的效力正在飞速消退，毒素反噬的阴影沉沉压来。
赵琰收回思绪，眼中冰封的锐利稍缓：“宣。”
墨衡几乎是踉跄着进来的。三日不眠不休复刻玉玺，昨夜又强撑着为王承恩施针压制毒素，这位年轻的格物奇才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步伐虚浮，唯有一双眼睛，因过度消耗精神而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风中摇曳的残烛。他手中捧着一卷厚厚誊抄好的明黄绢帛，躬身行礼时，身体明显晃了一下。
“陛下…罪诏初稿，臣…已按昨夜口谕及东厂缴获之密档，整理誊抄完毕。”墨衡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强自支撑着将绢帛高举过头顶，“其罪一十八条，条条皆附有铁证摘要，或人证，或物证，或密档往来，环环相扣…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墨衡单薄的身体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一旁的侍从小太监慌忙想上前搀扶，却被赵琰抬手止住。
赵琰起身，几步走到墨衡面前，亲自接过那沉甸甸的绢帛，触手温热，带着墨迹未干的微潮和书写者心血的余温。他没有立刻展开，目光落在墨衡苍白如纸的脸上。
“辛苦了。”赵琰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有的温度，远比午门前那冰冷的“斩”字柔和。“王伴伴的毒，可有新解？”
墨衡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艰难地摇头：“回陛下，毒素诡谲，已随血脉深入脏腑。九针锁元…最多再撑两日。臣…无能。”他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苦和自责。王承恩于他，是长辈，是引路人，更是他在这个陌生宫廷里唯一能感受到些许暖意的存在。
赵琰沉默片刻，袖中的手指再次捏紧了那紫檀木盒。“尽力维持。待此诏颁行，朕自有计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墨衡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这诏书，便是你为王伴伴，为无数冤魂讨还的第一笔血债！去偏殿歇着，朕未允你倒下之前，撑住！”
“臣…遵旨！”墨衡眼眶微红，深深一揖，在侍从搀扶下，脚步虚浮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赵琰和王承恩粗重艰难的喘息声。赵琰走回御案，缓缓展开那卷明黄罪诏。
绢帛上，墨迹淋漓，力透纸背，字字如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本卑贱之躯，蒙先帝拔擢，得近天颜。然其豺狼成性，蛇蝎为心，欺天罔上，罪孽滔天！朕承天命，代行天罚，今将其罪昭告天下，凡十八条，条条铁证如山！
一曰欺君罔上：私藏北狄国书，妄称“北境王”，妄议国本！有北狄密使口供、往来密信为凭！
二曰结党营私：广植爪牙于东厂、锦衣卫、京营，内外勾结，图谋不轨！有东厂核心名录、爪牙供词为证！
三曰贪墨国帑：侵吞漕粮、盐税、矿银逾千万两，富可敌国！有户部亏空账册、抄没刘瑾府邸清单为据！
四曰构陷忠良：罗织冤狱，残害御史陈昭、兵部侍郎杨清等忠臣三十七人！有昭雪卷宗、遗属血书为证！
五曰私通敌国：与北狄暗通款曲，泄露边防舆图，换取珍宝！有截获密信、边境守将证言为凭！
六曰献毒弑君：阴蓄鸩毒于东厂秘库，图谋不轨！鸩毒、鸩房当头曹雄供词俱在！
七曰擅权乱政：矫诏批红，架空内阁，阻塞言路！有被篡改奏章、司礼监当值太监证词为据！
………
十八条：悖逆人伦，残害宗室！暗害先帝三子赵玦，嫁祸于人！有宗人府秘档、涉案老宫人绝笔为凭！
其罪擢发难数，罄竹难书！天地不容，神人共愤！今逆首刘瑾虽伏诛，然其余党，遍布朝野内外，为祸之烈，甚于洪水猛兽！朕已命羽林卫肃清宫闱，锁拿东厂上下，明正典刑于午门！
凡我大胤臣民，受阉党荼毒者，可执此诏，赴有司鸣冤！凡有检举阉党余孽不法情事，查证属实者，赏！凡有能献阉党余孽踪迹者，重赏！
朕以赤心奉天，以雷霆荡涤污秽！自今日始，正本清源，还天下以朗朗乾坤！尔等臣工黎庶，当体朕意，各安其业，共扶社稷！钦此！
诏书末尾，盖着那方由墨衡呕心沥血复刻的“假玉玺”印记。朱红的印泥在明黄的绢帛上，威严庄重，神圣不可侵犯，足以乱真。它圆满完成了自己“钓鱼”的使命，此刻，它将作为帝国意志的象征，化作最锋利的舆论之刃，斩向旧时代的残渣余孽！
赵琰逐字逐句地审阅着，意识深处，系统界面无声展开：【国运诏书·罪诏十八条】生成完毕。附加功能：【传播效果最大化（初级）】已激活。是否确认发布？】
“确认！”赵琰心中默念，指尖在诏书末尾“钦此”二字上重重划过。
【指令接收。传播网络构建中…关联节点：皇城告示处、各州府衙门、通衢要道驿站、民间说书艺人核心节点（覆盖率：65%）。信息流优化：关键词“欺君”、“通敌”、“弑君”、“血债”情绪渲染度提升30%。视觉强化：核心罪证条目字体加粗，朱砂描红。附加效果：墨迹微光（持续12时辰），纸张散发淡香（安神、引注目）。预计传播速度：极快。预计民心冲击波：强烈。预计国运增益：待评估。】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以乾清宫为中心，悄然扩散开去，融入即将被张贴、宣读、传递的每一份诏书副本之中。
“王承恩，”赵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带着决绝的力量，“拟旨：将此诏明发天下！京城各处，即刻张榜！着通政司快马加鞭，传檄各州府县衙！命翰林院选派口齿伶俐之官，于京城九门、市集中心，当众宣读！朕要这十八条罪状，一日之内，传遍京师！三日之内，晓谕全国！”
“老奴…遵旨…”王承恩挣扎着想要起身领命，却只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躺着！”赵琰低喝，目光转向殿外，“来人！传旨！”
沉重的宫门次第洞开，一队队捧着明黄诏书的内侍、骑着快马的信使、捧着铜锣和朱漆告示板的衙役，如同被投入静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疾而有序地涌向京城的四面八方。
巳时三刻，西市口。
京城最喧嚣的市集中心，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牲口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百态图。
突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铜锣声“哐哐哐”地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圣旨到——！闲杂人等，肃静听旨——！”
人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又瞬间寂静下来，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临时搭起的高台。只见数名身着青色官袍的翰林院官员，在手持水火棍衙役的护卫下，肃然登台。为首一人，展开一卷明黄绢帛，迎着千万道目光，气沉丹田，声如洪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本卑贱之躯，蒙先帝拔擢…然其豺狼成性，蛇蝎为心！罪孽滔天，凡一十八条！”
宣读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响亮，却奇异地在嘈杂的市井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当念到“私通敌国，僭称北境王”、“献毒弑君”、“构陷忠良三十七人”、“暗害先帝三子”时，那诏书上对应的朱红大字，在日光下似乎真的流转起一层极其微弱的、神圣的金色光晕！空气中，更隐隐弥漫开一种令人心绪莫名安宁却又无比专注的清雅淡香！
台下的人群，起初是死寂的震惊。随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罪状被宣读，尤其是“通敌”、“弑君”、“残害宗室”这等闻所未闻的骇人罪行被赤裸裸地揭露，一张张麻木或好奇的脸庞开始扭曲。
“我的天爷！通敌卖国？！”
“弑君？！他…他敢谋害皇上？！”
“陈御史！杨侍郎！原来…原来都是被这老阉狗害死的！他们…他们是忠臣啊！”
“三皇子…当年说是失足落水，竟然是…是这阉狗下的手？！禽兽不如！”
震惊迅速转化为无以复加的愤怒！那愤怒如同地火，在市井的沉默中酝酿、奔突。当宣读官念出最后一条“悖逆人伦，残害宗室”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猛地挤出人群，正是昨日午门前激动叩首的老农！他浑浊的老眼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枯瘦的手指向高台，嘶嘶力竭地哭喊：“阉狗！畜生！我家二小子就是被东厂抓走的！说他诽谤刘公公！活活打死在诏狱啊！苍天有眼！陛下圣明！杀得好！杀得好啊！”
这血泪的控诉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杀千刀的阉党！该下十八层地狱！”
“我爹也是被他们害死的！冤啊！”
“烧死他们！挫骨扬灰！”
愤怒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西市口！无数人挥舞着拳头，唾骂着，哭泣着，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怨气、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被这十八条铁证如山的罪状彻底引爆！不知是谁，率先将手中的菜叶、鸡蛋狠狠砸向高台下方象征刘瑾的空白处，随即，烂泥、石块如同暴雨般倾泻！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恶魔彻底砸碎！
翰林官们并未阻止这汹涌的民愤，只是肃穆地站立着，任由那代表着阉党滔天罪孽的诏书，在愤怒的声浪和投掷物中，被涂抹上污秽，却又显得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同样的场景，在京城九门、在各处告示栏前、在茶楼酒肆说书人醒木拍响的瞬间，疯狂上演！那十八条罪状，借助着系统悄然附加的“传播效果最大化”之力，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烈度，点燃了整个京城的怒火！刘瑾及其阉党，彻底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乾清宫西暖阁。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固。墨衡被强令躺在偏殿的软榻上，灌下了一碗参汤，脸色依旧苍白，但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他闭着眼，意识却无比清醒，倾听着外间隐约传来的、来自遥远市井方向的、如同海啸般的愤怒声浪。那声音，是民意，是复仇的火焰，也是他耗尽心力书写的罪诏引发的滔天巨浪。他苍白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值了。
赵琰依旧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窗外天色阴沉，铅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紫禁城巍峨的宫殿。他并未去看那沸腾的京城，意识完全沉浸在系统展开的虚拟界面之中。
【罪诏十八条】传播网络监控中…
- 京城核心节点：情绪峰值突破临界！【愤怒】指数：95%，【认同】指数：89%，【皇权敬畏】指数：+25%！
- 州府驿站节点：信息流高速扩散中，预计黄昏覆盖京畿，三日覆盖全国主要州府。
- 民心冲击波评估：S级！历史污名清算完成度：98%！阉党社会基础瓦解速度：极快！
- 国运实时变动：+3… +5… +7… +8… +9… 【国运值：-44】！
数字在跳动，冰冷地量化着人心的向背与帝国的气运流转。那鲜红的负值正在被汹涌的民意和铁血的清算一点点抹平。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暖流，伴随着国运值的提升，再次悄然注入赵琰的心脉。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力量，来自于城西那老农血泪的控诉，来自于市井中每一个被点燃的愤怒灵魂，来自于这被十八条罪状撕开黑暗后透出的一线天光。
然而，就在这国运值攀升至【-44】，暖流涌动的刹那——
【警告！检测到深宫区域（慈宁宫偏殿方向）异常精神波动！强度：低→中！】
【关联触发：诏书关键词“暗害先帝三子赵玦”、“残害宗室”！】
【精神屏障检测：目标区域存在微弱精神屏蔽力场！干扰源：未知！正在尝试穿透分析…】
赵琰霍然转身！眼中寒芒爆射，死死盯向慈宁宫的方向！又是哪里！昨夜午门“傀儡”之咒的共鸣源头！此刻，竟因“暗害三皇子赵玦”这条罪状而再次波动！太后？还是…那个深藏在慈宁宫阴影里，与“傀儡”一词关联的存在？！
“傀儡”…“残害宗室”…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联系？！赵玦之死，难道并非仅仅是刘瑾为铲除潜在皇位威胁？这深宫之内，水到底有多深？！
“陛下！”戚光低沉急促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打断了赵琰翻腾的思绪。他一身铁甲未卸，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气息，大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染着几点暗褐血迹的密报。
“讲！”赵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遵旨！臣率虎贲营肃查东厂衙署及刘瑾府邸，除核心党羽二十三人伏诛午门外，余者一千四百余人，皆已打入诏狱候审！抄没刘瑾府邸，得现银、金器、珍宝、田契、房契等，初步估算，折合白银逾一千八百万两！另有密室，起获北狄国书三封，密信一匣，边防破损舆图一张！皆与罪诏所列通敌之罪吻合！”戚光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数字都带着血与金的沉重。
一千八百万两！这个天文数字，饶是赵琰早有心理准备，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这几乎是大胤国库数年的岁入！尽数肥了刘瑾这条蛀虫！
“好！”赵琰眼中厉色一闪，“将通敌密信、舆图，即刻交予李岩！命其详查所有关联线索，凡涉事者，无论官职大小，给朕一查到底！抄没之金银，除部分充入内帑以备急用，余者尽数封存，待户部清点后，充入国库！这笔民脂民膏，该还之于民了！”他的目光扫过榻上气息奄奄的王承恩，“另，传朕口谕，着太医院院正，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天下奇药、名医！王承恩若有不测，太医院提头来见！”
“末将遵旨！”戚光领命，起身欲退。
“慢着，”赵琰叫住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锥般的穿透力，“加派人手，秘密监视慈宁宫偏殿！尤其是…太后身边，所有可疑之人！动静，给朕盯死了！一有异常，即刻密报！”
戚光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赵琰的所指。昨夜午门那诡异的共鸣，陛下果然也察觉了！他重重抱拳：“末将明白！虎贲营最精干的‘夜不收’，即刻布控！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
戚光大步离去，铁甲铿锵声渐远。赵琰再次转身，看向窗外。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惨淡却执拗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恰好照亮了乾清宫前汉白玉广场的一角。那光芒微弱，却顽强地刺破了沉沉的阴霾。
意识深处，【国运值：-44】静静地悬浮着。
十八条罪诏，如同十八条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帝国腐烂的肌体上，撕开了脓疮，激起了民愤，换来了国运的回升。但烙铁之下，深藏的毒刺也被触动。慈宁宫偏殿那异常的波动，如同阴影中窥伺的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
刘瑾的尸骨未寒，午门的血迹未干。一场清算结束了，但深宫之内，另一场更加隐秘、更加致命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赵琰袖中的手指，再次缓缓摩挲着紫檀木盒光滑冰冷的表面。传国玉玺温润依旧，其下蛰伏的龙，似乎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隐隐发出低沉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