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大阵笼罩天空的第七日，秦夜站在青丘最高的观星台上，望着那些逐渐扩大的黑色斑点。就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渍，每过一天，大阵的光芒就被侵蚀一分。
\"星轨仪测算结果出来了。\"陆红衣拄着拐杖走来，空荡荡的左袖随风飘荡，\"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撑一个月。\"
她递过一块玉简，里面记录着天机阁历代阁主对界壁的研究。秦夜神识扫过，在最末页停住——那里画着扇门，样式与血月之门惊人相似，只是更加宏伟，标注为\"界壁之眼\"。
\"这是...\"
\"人界与域外的真正通道。\"陆红衣指向远处天空，\"就在大阵中心的正上方。古籍记载，只有混沌体能在那里自由行动。\"
白璃端着药盏走来，听到最后一句时狐耳倏地竖起：\"太危险了！那天魔就是从那来的！\"
\"但也是唯一能彻底修复界壁的地方。\"陆红衣苦笑，\"就像补船，光在内部糊木板不行，得从外面彻底修补。\"
秦夜轻抚眉心月痕。自从融合十二月髓，这里就变成了微型星图模样，时刻与天上的大阵共鸣。他能模糊感知到\"界壁之眼\"的状态——那里确实有个漏洞，正不断涌入域外气息。
\"需要什么条件？\"
\"三样东西。\"陆红衣竖起手指，\"混沌体作为'修补匠'，道种作为'粘合剂'，还有...\"她犹豫片刻，\"足够强大的能量源。\"
白璃的尾巴不安地摆动：\"能量源是指...\"
\"理论上，一位大乘期修士的全部灵力。\"陆红衣叹息，\"但当今修真界连化神都没有...\"
秦夜突然想起什么：\"青丘祖树呢？它蕴含的能量...\"
\"不够。\"白璃摇头，\"除非...\"她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陆红衣知趣地告退。待她走远，白璃才低声道：\"青丘秘典记载，王族天狐燃烧全部尾脉，可短暂达到大乘层次。\"
秦夜手中的药盏啪地摔碎：\"你休想！\"
\"我只是陈述事实。\"白璃勉强笑了笑，\"说不定能找到别的办法...\"
但她和秦夜都清楚，时间所剩无几。这些天各地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北冥出现能腐蚀灵脉的黑雨；西荒整座城池的人莫名发狂；就连太虚门这样的名门大派，都有弟子被域外气息污染...
夜幕降临时，秦夜独自来到祖树下。这棵历经沧桑的古树正在凋零，枝叶无风自落。他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突然感到一丝异样——树干内部有微弱的脉动，像是垂死者的心跳。
\"感应到了？\"青萝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祖树在用自己的方式抵抗侵蚀。\"
老狐妖佝偻着背，手里提着的灯笼映出满脸皱纹：\"老身活了八百岁，第一次见祖树这么喜欢一个外人。\"她将灯笼挂在树枝上，\"它想给你看些东西。\"
树干突然亮起淡淡青光，浮现出幅幅画面：初代天狐与一位混沌体大能并肩作战；战后二人共同种下祖树；最后分别时，混沌体将某物埋入树根深处...
\"这是...记忆？\"秦夜惊讶地问。
青萝点头：\"祖树记得所有事。它想告诉你，当年那位混沌体留下了'钥匙'。\"
\"在哪？\"
老狐妖指向树根某处：\"王族血脉才能开启。\"
秦夜立刻找来白璃。当她将染血的手掌按在指定位置时，地面微微震动，树根间冒出个水晶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形如泪滴的黑色晶体，表面布满金色纹路。
\"混沌精粹...\"白璃倒吸冷气，\"最纯净的混沌本源！\"
秦夜刚触及晶体，它就融化般渗入皮肤。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到了三千年前的真相：十二位混沌体不是献祭，而是主动融入界壁，成为活体封印！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根本不需要额外能量源，因为混沌体本身就是最好的载体...\"
白璃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你想到办法了？\"
秦夜没有正面回答：\"我需要去趟界壁之眼。\"
\"我陪你。\"
\"不行。\"他坚决摇头，\"那里只有混沌体能存活。\"
白璃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就像只有王族能开启这个匣子一样，对吗？\"她突然抓住秦夜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种'牺牲小我'的蠢念头...\"
秦夜握住她颤抖的手：\"我只是去探查情况，真的。\"他指向天空，\"大阵还能撑段时间，足够我们找更好的方案。\"
白璃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当夜，她亲自为秦夜准备行装：用月华编织的护心镜，能抵御域外侵蚀的灵药，还有...一缕缠在剑穗上的银发。
\"青丘古法，'千里姻缘一线牵'。\"她将发丝系在焚天剑上，\"这样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秦夜郑重收下，将一枚玉简塞进她手中：\"如果...我是说如果，三天后我还没回来，就按里面的方案执行。\"
白璃没有查看玉简内容，只是紧紧抱住他：\"记住你的承诺。\"
黎明时分，秦夜御剑升空。随着高度增加，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骤降。普通修士到这里就需要灵力护体，而他有混沌之气自然无碍。
穿过云层后，景象变得壮观而恐怖。金色大阵如倒扣的巨碗笼罩四野，而正上方那个黑洞般的\"界壁之眼\"正不断喷吐着阴影物质。那些物质落在大阵上，就形成黑色斑点。
秦夜深吸一口气，冲向黑洞。随着距离缩短，某种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强，像是整个空间都在排斥他。但当真正触及黑洞边缘时，排斥突然变成吸引——他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了进去！
天旋地转后，秦夜发现自己站在片虚无的灰色空间。脚下没有实地，却也不会坠落；远处漂浮着类似星云的物质，缓慢旋转着。最诡异的是，这里的\"上下\"概念完全混乱，他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保持方向感。
\"这就是...域外？\"
\"勉强算是夹层空间。\"熟悉的声音响起。秦夜转身，看到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镜像——混沌之暗的化身。
它比上次见面更加凝实，几乎与真人无异。眉心的月痕漆黑如墨，眼中却闪烁着星芒：\"欢迎来到世界的背面。\"
秦夜握紧焚天剑：\"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当然。\"镜像微笑，\"我知道你会来。混沌体天生就有修补界壁的使命感应。\"它做了个邀请手势，\"边走边聊？\"
令人意外的是，镜像没有表现出敌意。它带着秦夜\"走\"向星云深处，如同导游般讲解：\"这里是人界与域外的缓冲带，当年十二混沌体牺牲自己创造的。\"
随着深入，秦夜看到了惊人的景象——星云中心悬浮着十二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存着一个人影。他们面容安详，双手交叠胸前，眉心都有月痕。
\"我们的前辈。\"镜像轻声说，\"他们用身体堵住了界壁漏洞，但代价是永远被困在这里。\"
最近的一具棺椁突然亮起微光。秦夜走近，震惊地发现棺中人与自己有九分相似！
\"这是上一任守门人，按血缘算应该是你祖父。\"镜像的语调带着讽刺，\"混沌体代代单传不是巧合，而是诅咒。每一任都要继承这个牢笼。\"
秦夜将手贴在棺椁上，刹那间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与痛苦。三千年的禁锢，三千年的守望，只为保护那些根本不知道他们存在的人...
\"很残忍，不是吗？\"镜像叹气，\"但有个好消息——你不需要重复这种命运。\"
它指向星云更深处。在那里，界壁破损处像个丑陋的伤口，不断渗出黑色物质。但细看会发现，伤口边缘正在缓慢愈合。
\"自我修复机制已经启动。\"镜像解释，\"你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用道种暂时填补缺口；二是留下足够的力量加速愈合过程。\"
秦夜敏锐地察觉陷阱：\"听起来像某种献祭。\"
\"是交换。\"镜像纠正，\"留下部分力量，换取自由。想想看，你祖父他们之所以被困，就是因为想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它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夜，\"而你，可以选择折中方案。\"
这个提议相当诱人。秦夜确实感应到界壁在自我修复，只是速度太慢。如果留下部分混沌本源，或许真能争取到足够时间...
\"为什么帮我？\"他突然问，\"你上次还想吞噬我。\"
镜像笑了：\"因为我就是你啊。只不过我接受了黑暗面，而你坚持光明。\"它摊开双手，\"但本质上，我们都希望混沌体获得自由。\"
就在这时，秦夜剑穗上的银丝突然发烫！白璃的声音通过某种神秘联系直接在他脑海响起：\"别信它！青萝婆婆发现祖树记忆被篡改了！十二位前辈不是自愿...\"
通讯戛然而止。镜像脸色骤变：\"麻烦的小狐狸！\"它猛地抓向秦夜，\"既然如此，那就强行夺取吧！\"
秦夜早有防备，焚天剑横斩而出。白焰在灰色空间中划出耀眼轨迹，逼退镜像。但令他震惊的是，这里的空间法则完全不同，平时威力巨大的剑招只能造成微弱效果。
\"没用的。\"镜像冷笑，\"在这里，混沌之暗才是主宰！\"
它身形暴涨，化作三头六臂的魔神形态。每个手掌心都生着漩涡，产生恐怖的吸力。秦夜感到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涌，连混沌之气都被牵动！
危急关头，他想起刚获得的混沌精粹。那股力量一直沉寂在丹田深处，此刻被主动激发，顿时爆发出耀眼的银灰色光芒。
镜像被光芒照射，发出痛苦嘶吼：\"你竟然...融合了本源！\"
秦夜福至心灵，将全部精粹之力注入焚天剑。剑身上的白焰转为银灰色，一剑斩出，竟将空间都劈开裂缝！
镜像的一条手臂齐肩而断，化为黑烟消散。它惊怒交加地后退：\"你根本不明白后果！没有混沌体镇守，界壁撑不过百年！\"
\"但会有更好的办法。\"秦夜坚定地说，\"不是牺牲，不是禁锢，而是真正的修复。\"
他再次挥剑，这次直取镜像心口。镜像仓皇闪避，却撞上了那具发光的棺椁。棺盖突然开启，一只苍白的手抓住镜像脚踝！
\"不！\"镜像惊恐挣扎，\"你们早就该消散了！\"
更惊人的是，其他十一具棺椁同时开启，里面的混沌体纷纷坐起！他们虽然虚弱，但眼中都燃起希望之火。最年长的那位——疑似秦夜祖父的存在——甚至对秦夜点了点头。
\"时机...到了...\"老者的声音直接在秦夜脑海响起，\"用...道种...\"
秦夜恍然大悟。他祭出道种之\"精\"，将其投向界壁破损处。同时十二位前辈也各自从体内逼出一缕本源，汇聚成光河注入道种。
镜像发出不甘的咆哮，身体开始崩解：\"愚蠢！这样你们都会...\"
它的诅咒没能说完。道种接触到界壁的瞬间，爆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灰色空间。秦夜感到体内混沌之气被疯狂抽取，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破空间障壁——白璃！她身后十六条狐尾完全燃烧，释放出的月华之力如银河倾泻，为即将熄灭的道种注入最后能量。
\"傻瓜...\"秦夜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不是说好...等我回去吗...\"
白璃抱住下坠的他，泪水化作晶莹的月华珠：\"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
道种终于完全融入界壁。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个存在了三千年的漏洞开始真正愈合。十二位前辈的身影渐渐淡化，他们面带微笑，对秦夜和白璃做了个祝福手势，然后如晨露般消散。
灰色空间开始崩塌。白璃紧紧搂住昏迷的秦夜，在乱流中艰难穿行。当最后一缕黑暗被甩在身后时，她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和耀眼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