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稻草人动作一顿。
它低头看去,却看见沈一衡身上的形态正在彻底异化——皮肤裂开,从中露出非物质的梦核结构,仿佛一个为深梦量身定做的容器。他的“肉身”只是伪装,本体早已滑入塔底,藏在认知死角中。
“与魔鬼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魔鬼。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沈一衡笑了,笑的颇为残忍,那不是警觉、惊恐、或失控的笑,而是一种几乎称得上温柔的胜利者的笑。
那双瞳孔缓缓张开成放射状的章鱼之眼,黑色占据了全部的眼球,看上去极为瘆人。
明明双目失焦,可他却死死捉住了稻草人,用自己影子中蜿蜒伸出的触手牢牢锁住它的脖颈。
【污染指数:97%......97.5%......】
“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你。”
“到底——”沈一衡轻声吐气,冷笑里藏着刀锋,“谁才是深渊?”
“我来不是为了活着出去——而是为了让你,连死都做不到。”
“……你终于舍得从她身体里出来了?”
稻草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疯狂的挣扎。
“不可能,你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吗?天生的载体,为什么......你怎么会拥有这么恐怖......”
沈一衡轻声:“你想得很周全,只可惜,胆小如你也没有办法抵抗我这种载体的诱惑......我猜到了,你在不断筛选适合的承载物吧。”
【污染指数:98%......98.5......】
“风俗同好会的残骸。姥姥,翠......亦或是那些幼童?”
“如果我不捉住你,恐怕你会有一百万种方法逃脱,这点...我早在梦中就确认过了...七次。”
“从你试图穿过翠进入我身体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会上钩。”
他缓缓抬手——指尖捏着一枚光滑的铜镜碎片,那是他不知何时从方晋平家中带来的铜镜,作为记忆锚点。雨水在镜面上流动,映出稻草人那张半模糊的脸,随着镜中景象一闪:
——是火。
一片火。
他站在火中,被一具焦黑的女尸怀抱在怀中,那张脸和现在稻草人的脸重合——
稻草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开始不稳定地晃动,它周围的稻草飞散、抽搐,像无数神经末梢在挣扎。
“你……”它嘶哑着想退开。
“你不能拔除我...我有秘密,你有个大秘密,你不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来的吗?”
沈一衡突然张开双臂,一把反拥住了它!
“我不怕你进来,我怕你不进来。”
“现在,你得留在这。”
“我不需要知道,等你被我捕捉到以后,所有的秘密都会是我的,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污染指数:99%......99.5%......】
他的身后骤然展开一座扭曲之塔,像是记忆与梦魇织就的囚笼,高耸入天,塔身刻满了火焚、哭声、祭文与镜像反射构成的循环链条。
“你不能捉我......”
【深层意识结构捕获完成。】
“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Level-3主导权锁定。】
“那个穿着工装服的男人,在你复活以后把你带走的男人...他是......”
【稻草人权限剥夺中……】
镜面破碎,稻草人那具影身瞬间被塔影吸入,伴随着千层稻草翻滚、尖啸、回音,整个迷幻,混乱的梦境结构也开始塌陷,露出层层螺旋下的——
真实核心。
......
砰...砰...砰。
“啧,小弟弟在里面到底在干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形态?”天池捂着红唇看着这巨大的笼罩着天台的黑幕,黑幕之中隐约有一栋巨大的塔在其中耸立着。
她伸出手敲了敲,顿时黑幕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若是有人在高空中俯视便能发现,整个申城的东街区此刻都仿佛被按下了定格一般,所有的行人都保持在了一个诡异的姿势,起跳、回头、奔跑……甚至连雨滴都静止在半空。
“静默领域,展开。”
六队队长——沈漪与沈苓这一对姐妹花,一左一右站在黑幕两端,手中各执一根裂纹缠绕的能量棒,遥遥相对,面色冷肃。
很显然,冻结整个东街区就是出她们的手笔。
“这领域是什么玩意,怎么比我们联手加起来还可怕的感觉,这种感觉...坚不可摧。”
“是啊,”四队小孩模样的谢时阙蹲在黑幕边缘,嘴里换了根新的棒棒糖,语气却没半点轻松,“你们听见了吗?刚才那一刻,污染指数快破百了——妈的,我手里的监控仪直接烧了。”
“我这才刚做的新道具,得叫他赔我。”
他双眼倒映着黑幕的波纹,手指敲击着袖口上的虚拟界面,“这种级别……哪怕是实验级深渊都撑不住。你们确定我们不是来收尸的?”
“切,那还不是你菜,沈小弟弟随便一出手就是你的极限,你不应该好好反省一下吗?”天池白了糖宝一眼,嗔道,只是即便这般,她的模样也依旧带着种莫名的艳丽与危险,像一柄裹了糖衣的刀。
“哼哼,我不反省。”糖宝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反省。”
“你说得对。”钟岷终于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冷硬,只是眼底藏着比所有人更沉重的凝色。他左手紧握着【异端封锁刃·断罪】,刃身上满是斑驳裂痕,那是他刚才强行破开黑幕留下的代价。
“这不是普通的污染峰值,而是彻底异化的征兆。”他沉声道,“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接触过的那个Level-3深渊吗?进去六人,出来两人。那还是有准备的情况下。”
“可这次不一样。”沈漪轻声补了一句,声音空灵却冰冷,“这黑幕本身就是他制造的……意味着这不是深渊污染了他,而是他,反向污染了深渊。”
天池咬着指尖的红指甲,忍不住低语:“疯了……他该不会真打算,以人形成为Level-3的主宰吧?”
“闭嘴。”钟岷冷冷道。他站在距离黑幕最近的位置,浑身宛如钢铸,眼中满是压迫性的光。“我说过——如果他三天内不归,我亲自拔除他。”
“可他现在污染值已经近百了。”天池笑着抖了抖长发,眼尾却没有笑意,“你拔得了吗?那家伙现在可不像是我们熟悉的沈一衡……倒像是个从深梦里诞生的怪胎。”
“这样的话,给小弟弟一个吻的约定我要改改了,到时候给他的尸体也成。”天池地笑意骤然凝固,像是一块急冻的寒冰,
“他若失控,”钟岷一字一顿,“我来扛。”
五队的陆峥没有说话,他静静站在雨中,满脸尸斑,仿佛早已腐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能力已经悄然启动——那是“死亡预判”。
“……奇怪。”他低声道,眉头紧皱,“我看不见他的死亡线。”
“什么意思?”谢时阙停下动作,抬起头。
“他身上所有的死亡轨迹都断了。”陆峥声音沙哑,“就像……那已经不再是个活人,也不再是个死人。他成了一种,不能被预判的存在。”
“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另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那是沈漪。她站在沈苓身边,眼神冰冷如霜,手中静默领域的光线缓缓收束。
“——他已经不是我们能带回来的‘人’了。”
“那就杀掉。”陆峥冷漠道,“死了不可怕,活着才麻烦。”
“我不同意。”沈苓打断他,声音却意外地温柔,“姐姐说得对……但你不懂,他之所以能撑到现在,是因为他在‘控制’污染,而不是被污染控制。”
“哈?”谢时阙挑眉,一把反转鸭舌帽,“你们不是双生感应吗?怎么?沈一衡是你们失散多年的哥哥?你能感知到他脑子里那堆已经快成深渊的东西,还能这么平静?”
“糖宝,闭嘴。”
“糖宝,闭嘴。”沈苓,沈漪同时说道。
“哼哼,我不闭嘴。我才不闭嘴。”糖宝说着,又低头摆弄他那烧坏的探测器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干嘛?什么都不做?”天池眯起眼,“只能等?等他解除黑幕,再判断他的状态?这是啥?薛定谔的沈一衡?他处于深渊和非深渊的叠加态吗?我们只能等他自我归位,或者等他彻底死透。”
“……不,他不会死。”小白的声音同时传进各位队长的耳朵,“请你们救救他,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污染指数,刚才最后停在99.5%。不是100%。”
“还有希望的。”
“够了。”
“都闭嘴。”
钟岷冷声出言,打断天池的调笑。他双眼微眯,审视着眼前这座几乎实体化的梦魇黑幕,如蛛丝织成的棺,压迫感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所有人,谨遵总队长的命令。”
“若是沈一衡没有沦落为深渊核心污染物,那就将他带回,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能将他清洗回来,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
“但......若是他已经坠入深渊,那么...格杀勿论。任务是唯一的信条,任何人不得破坏。”
“你...你个食古不化地老顽固,沈一衡为我们做了多少事,降低了收容所多少的死亡率?你们就这样对待功臣吗?”小白愤怒的说道。
“沈一衡污染指数已接近100%,若再不干预,他会彻底沦为污染源!!”
钟岷右手一翻,手中长刃顿时被一阵红光覆盖,那裂缝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通体泛着血色光华,刃身缠绕着古语铭文地巨大斩马大刀,隐约透出浓烈的精神压制场。
【异端封锁刃·断界】
专门为破除结界而制造。
他抬起封锁刃,猛然朝那沉沉黑幕劈下去!
“——哈!”
一声怒喝,精神力如同猛虎般从他体内炸裂而出,封锁刃瞬间燃起白金色焰芒,直直劈在黑幕表面。
“咚——!”
刃尖碰撞的瞬间,天地仿佛震颤了一下。黑幕泛起如水纹般的涟漪,却并未裂开,反而反冲出一道力场,将钟岷震得后退半步,嘴角渗出一丝血。
“啧,真硬。”他抬手擦去嘴边血迹,眼底却没有半分动摇。
糖宝睁大了双眸,“啊?这还是哪个事事以任务优先的一队队长吗?”
步履蹒跚的陆峥扫了一眼,走过去用那只布满老人斑的手将糖宝的嘴堵上。
“呜呜呜...”
“继续。”钟岷低声。
“我去确认一下他的状态。”钟岷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
又是一刀!
“咚——!!”
“第三次了。”陆峥缓缓开口,声音低哑,“他再劈两下,精神网格就要扭曲。他在以自己的神经链换取开口的可能性。”
“啧。”天池冷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动容,“都是疯子。
“说遵守的是他,破坏规矩的也是他。”
“他不是疯子。”沈苓淡淡出声,身形不动,“他只是觉得,哪怕是污染了的沈一衡,也不该留在这个封闭结构里,变成被锁死的异端。”
“他不想连累我们,万一总队长怪罪下来,钟队长想自己扛下来。”
“我能感觉到,他正在抵抗。”沈漪低声接道,“那家伙……还在底下挣扎,不想变成那个怪物。”
“你们都不动?”沈苓终于开口,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眸中燃着某种死志一样的坚决。
“钟队长,我也加入,不管什么情况,也算我们一份。”
“还有我。”沈漪和沈苓对视一眼,均是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决。
“......好。”
“我劈第六刀时,会将领域裂口撕开——只有十秒。”
“沈苓、沈漪,你们负责压制领域震荡。”
“钟队长,我也加入。”陆峥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矫情,陆峥,你负责时间延缓,尽可能多延长裂口存在时间。”
“钟队长,那也加我一个好了。”天池甩甩头发。
“啊?那我也要,也算我。”糖宝赶忙举手,生怕落后于人。
“天池,你用情绪导引,稳住沈一衡,别让他陷得更深。”
“谢时阙——拦住那个塔,我进去时,不想它动。”
几人对视,虽然没人开口,却默契地分散开。
“别说你是队长还挺能吩咐人。”谢时阙又掏出一根波板糖塞进嘴里,把糖纸扯掉丢在地上,“但行吧,我就看你能不能把那疯子扛出来。”
钟岷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封锁刃高举——
第六刀,落下!
“轰——!!!”
梦象黑幕终于裂开一道口子,漆黑梦魇的气息瞬间喷涌而出,如烟似雾,仿佛人类心灵中最深处的恐惧本体。
“走——!”
钟岷一马当先,踏入裂口。
其他人一一紧随其后——
沈漪与沈苓站在缝隙两侧,能量棒直指裂口两端,领域链条像缠绕的花藤,从裂缝边缘迅速生长,强行将口子固定。
“进去了。”沈漪轻声,“别让它闭合。”
【倒计时一个小时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