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下，一双双非人的眼睛，正悄然睁开。
那些眼睛并非完全属于“人”的瞳孔，有些泛出不自然的金属光泽，有些瞳仁如针孔收缩，还有的，则分明是双重瞳膜叠生。那是被污染侵蚀的迹象，也是他们各自能力觉醒的前兆。
这个新来的老师，似乎...有点意思。
沈一衡静静看着这些“新生”，目光在他们身上缓缓流转，不紧不慢地翻开那叠被糖宝塞来的学生资料卡，一张张地掀过，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糖宝站在特制玻璃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啃着波板糖，嘴里还含糊地说了句：“你自求多福吧，他们都是挑出来最难搞的七个，带过一节，啧啧啧，连我都不爱碰。”
沈一衡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是吗……正好，我也不爱省心的。”
“嗯？被这样说都这样都忍得住吗？不行非得拉几个刺头出来立威才行。”
一片沉默中，他视线扫过教室，随手将资料掷到讲台一侧，纸页散落在灰色讲台上。
“其实，你们的资料我一点也不关心，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被污染了的的孩子，自以为跟别人不同罢了。平常小打小闹最多欺猫逗狗，没贼心也没贼胆，被人说两句都不敢反抗，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边缘人。”
“我来做你们的导师那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分。不过这样也好，你们就好好听课，按时下课，我的课你们胆敢有一个人迟到早退，我就把你们腿打断，抬也抬着来享福。”
沈一衡开场就是一番大放厥词听得台下那群穿着奇装异服的学生都蒙了。
这老师...是不是污染数值太高直接疯了？虽然说他们是被轻度污染了，可就算是被污染了也不是他们的错啊，那些个老师之前不是说好好改造还能回归正常人类世界吗？再不济也能留下来加入收容中心，哪怕打打杂当个普通的调查员也行，怎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自己这群人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垃圾了？
这群孩子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听得了这些，腾的一下，大部分男生眼中立刻充满了怒火，而心思比较细腻的女生则是默默低下了头，一副被沈一衡说中了心事的模样，想来在日常生活中也没有少被人歧视。
“没意见的话我就当你们答应了，来，开始点名。”
他抬眼扫过这七人，轻描淡写地开口：
“点名。林镜。”
角落那名清冷的银发少女站了起来，短发贴耳，领口扣得整整齐齐，嗓音平静：
“在。”
“你的能力？”
“侵入意识，仅限于对方意识模糊或失控时短暂入驻。”她说得干脆，没有丝毫掩饰。
“污染值？”
“19%。尚在可控范围。”
沈一衡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下一个。
“周谏。”
染着一头白发，左耳带着三个耳钉的少年撑着脑袋坐在倒数第二排，没精打采地抬了抬手指：“在，在。干扰听觉，制造低频杂音和幻听，污染值……大概22点几吧？”
“好。”沈一衡淡淡道，“你后排那位——雷井。”
“哟，我就知道要说到我。”后排的黑衣少年突然站起来，咧嘴一笑，满脸不服，“能力雾化，污染值26，但那玩意儿测不准——我自己都快看不清自己了。”
沈一衡面不改色：“你最好别连我也看不清。”
雷井咧嘴冷笑：“那可不好说，老师。”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蓦地雾化成团团白气，几乎瞬间从教室后方闪至前排，似乎想以突袭试探沈一衡。
就在他动作的下一秒——
“顾星槿。”沈一衡连眼都没抬，直接念下一个名字。
前排的女孩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我……视觉错位，我的能力是这个，我污染值只有21。”
她说话声音轻如蚊呐，却意外地，雷井的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她的后方一步之外。
他皱眉，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错看了位置，原本要袭击沈一衡，竟在走位中不自觉绕向了一旁。
“操……”雷井压低声音，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些不确定。
“继续。”沈一衡不动声色，“乔靖尧。”
前排一个肌肉高大的男生缓缓起身，语调沉稳：“共感传递……触碰目标后可将我自己的感知同步，污染值29.5%。”
沈一衡终于抬起眼，盯着他：“包括痛觉？”
乔靖尧点头，没说话。
“那你以后不许碰我。”沈一衡道。
教室里有几人窃笑。
教室里有几人窃笑。
“楚今澈。”
粉发女生笑嘻嘻地起身，裙摆一摆：“我能知道别人下句话要说什么哦，尤其是你。”
她歪着头，眨了下眼：“比如你现在想说‘污染值’？”
“污染值？”沈一衡接话如流。
“24.1～是不是？”
“准确率只能给你打八十。”沈一衡道。
她嘟起嘴，坐了下去。
“骆霜白。”
最角落那个穿老式校服的少女站了起来，语调毫无起伏：“能看见污染粒子流动，视觉异常结构，污染值……30整。”
七人中，除了雷井那一闪的突袭，整体算是安分。
搞得沈一衡有些无奈，他都这样了给机会了，这群孩子真是刺头吗?
但就在沈一衡准备转身讲课的瞬间，后排忽然响起一声轻啸：
“老师，听说你是从Level-3回来的？”
周谏起身，伸了个懒腰，笑得无害。
“我挺好奇的，Level-1现在还能干点啥？”
与此同时，乔靖尧突然前跨一步，手指猛然搭上桌沿，肌肉紧绷，意图触碰沈一衡，而雷井的雾气也再度涌动。
三人默契而突兀地联动，像是早已沟通过。
霎那之间，空气似乎扭曲了一拍。
可沈一衡并未惊讶，甚至有些兴奋。
“真的是，等了你们半天了。”
“？？？”
“还不抓紧。”
沈一衡语调不轻不重，像是在课堂上提出一个随意的问题。但那声音落下的瞬间，三人便感到一阵微妙的沉坠——仿佛脊椎中有无形丝线被拽住，意识轻微晃动。
三人微微一愣——因为他们“还没”动，但身躯却骤然一沉。
耳边传来细碎的呢喃，教室的墙壁悄无声息地剥落，露出一层梦中才会有的黑白光带。
他们低头一看，脚下的地板竟变成了一片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水面。
“这……”雷井猛然睁眼，“不是现实。”
“Level-1能力：造梦。”沈一衡声音温和，却像划过指骨的冷玻璃，“你们并没有出手，你们只是在梦里，以为自己可以赢。”
“欢迎来到我的课程第一课。”
周谏眼神一凝，蓦地后撤，猛然一击掌拍向身侧空气，一圈扩散的低频声波顿时震动空间，如同玻璃在耳膜上刮擦。
雷井的身体瞬间化作雾团，从不同方向围绕而上。
乔靖尧则暴喝一声，右掌覆盖在课桌上，强行同步感知，“砰”一声，那张课桌竟被他硬生生震断，裂木横飞，脚下震出蛛网状裂痕。
而讲台上，沈一衡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仿佛这点动静只是课堂中的学生在交头接耳。
“好吵。”
他轻轻地吐出一句。
砰！
一声低鸣炸响，讲台周围空气像水面起皱——沈一衡动了，仅仅一步，袖角微扬，那三人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拉入了某个斑斓而沉沦的梦面。
水面、教室、倒影、走廊、破碎星光。
雷井雾化冲锋的瞬间却从墙壁里“钻”了出来，一头撞上乔靖尧的肩膀；而周谏那道扩音波在下一刻竟然拐了个弯，反震到了他自己头上，耳膜生疼，五感混乱。
顾星槿看得眼中异彩连连，口中喃喃:“这好像我的视觉错位啊，以后我也能这么厉害吗？”
“这可不是你的视觉错位，老师的能力...有点强，内容也太丰富了？”素来声调没有起伏的骆霜白也被震惊的提高了两度。
“你们现在所感知到的时间流——”
沈一衡缓缓走下已经被震裂、歪斜的讲台残骸，脚步极轻，却如每一步都落在他们意识之上。
“——是假的。”
砰！
讲台彻底崩塌，一块木板带着残留的铁钉翻飞，砸在雷井肩膀上，他竟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还身处进攻状态，直到后知后觉地惨叫一声：“干……干你——”
“说脏话扣操行分。”沈一衡提醒他。
他径直走向教室中部，像是在巡视自己刚刚粉碎的战场，然后随口吩咐：
“你们几个，把讲台的碎片收一收，排好队。”
“干什么……”乔靖尧咬牙，额角青筋跳动，脸上冷汗涔涔。
“既然讲台坏了，总不能让我跪着讲课。”沈一衡语气平静，“你们来当我的讲台。”
空气一静。
林镜嘴角缓缓扬起一点细微的笑意，未言语。
楚今澈捂着嘴偷笑，踢了骆霜白一下：“快看快看，他真让他们趴地上了。”
雷井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看着沈一衡那张毫无情绪起伏的脸——仿佛没有威胁也没有火气，只有确定性——他居然没敢拒绝。
三人面面相觑。
最终，乔靖尧一言不发，跪地撑手，第一个趴了下去。
雷井骂骂咧咧地跟上，周谏苦笑着耸耸肩：“我就知道会有这出。”
片刻之后，一张“新讲台”被拼成。
沈一衡随手捡起一张资料纸，平稳地铺在“台面”上，坐下。
他垂眼，语调温和：“继续上课。”
没人敢说话。
除了林镜靠坐椅背，双手交叠，眼里流光一闪，低语一句：
“……比我想象得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