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沈若指尖的银针还没收回,裙角已旋过小福子逐渐冰冷的尸体,冲向雨幕,声音冷得像冰凌相撞:「带路!」
泥水迸溅的御道上,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刺痛冰冷。
楚墨的龙纹披风浸透了水,沉重地贴在背上,他紧跟沈若身侧,铁青的脸上雨水混着寒意流淌:「封锁北城!擅闯者,格杀!」
命令撕裂风雨,传入身后铁甲碰撞声中。
北城根防雨营如同一锅沸水炸开。
火把在狂风骤雨中疯狂摇曳,昏黄光线映着一张张扭曲、痛苦到极致的脸。
数千戍卒倒卧在地,痉挛着蜷缩如虾,浓稠的黑血如同毒泉,不断从他们口鼻中喷涌而出,在泥泞的地面混成一道道刺目的暗河。
呕吐物特有的腥酸恶臭混合着浓郁的铁锈血腥味,冲得人几欲窒息。
绝望的呻吟、垂死的哀嚎被暴雨声砸得支离破碎。
几个太医面如金纸,徒劳地按压士兵胸口,衣袍沾满了黑血泥浆,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脉…脉象乱…乱如沸汤…堵不住…堵不住啊!」
「皇后娘娘!陛下!」
一名满脸黑血的校尉挣扎爬来,声音嘶哑带血:「不是水!是…是晚间的黍米糊…呕…!」
话音未落,又是一大口浓黑毒血喷在沈若猝不及防的裙角,瞬间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污秽!
沈若猛地蹲下,指尖一弹,一枚银针精准刺入校尉脖颈大穴,另一手已闪电般钳住其手腕。
指下脉搏狂跳、灼热,如同烧红的烙铁!「毒气攻心,焚灼脏腑!」
她声音绷紧,目光扫过地上喷溅的黍米糊残渣,「不是水源,是毒粮!」
楚墨怒目环视这片人间炼狱,眼角几乎迸裂。
他猛地攥拳,骨节咔嚓作响:「粮草官何在?!掘地三尺,查!」
沈若却已闭眼,心神骤然沉入那玄奥之处——空间内,一排排紫木药柜无声开启!
她双手在虚空中如穿花拂柳,快得只余残影:赤焰朱砂果、冰魄玄参、九死还魂草……
药材被一股无形之力迅速碾碎、融合,在外界不过几息之间,一颗颗龙眼大小、氤氲着淡蓝雾气的药丸便在她素白掌心上方旋转凝聚!
「药来了!」
她倏然睁眼,一声清叱穿透雨幕雷声,「春雨!分下去!」
掌中那一捧刚刚凝成、尚带着奇异清凉微芒的药丸,被春雨迅速纳入铜盘!
「撑开他们的嘴!」
沈若抓起药丸,第一个扑向地上血涌得最凶的士兵。
楚墨毫不犹豫拔出佩剑,倒转剑柄:「所有人听令!协助皇后!」
寒光闪闪的剑柄粗暴地撬开紧咬的牙关,沈若指尖夹着药丸,不顾那喷溅的污血毒液,精准投入士兵血肉模糊的喉间!
另一只手银针疾落,封死几处行将断绝的生机!
「你…你…」
士兵喉咙里嗬嗬作响,突然身体猛弓,胸腔最后剧烈起伏了几下!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火光摇动下,那士兵口鼻中奔涌的黑血竟诡异地……变慢了!
几缕污血顺着扭曲的嘴角淌下,那死死上翻的眼白颤了颤,痛苦呻吟竟透出一丝微弱的气息!
「起效了!娘娘的神药起效了!」
一名太医失声惊呼,几乎瘫软在地。
楚墨紧绷的身躯终于微不可察地一震,眼角激愤的血红稍退。
他目光沉沉落在沈若忙碌的背影上,又猛地扫向远处被兵卒粗暴揪出的几个粮草官——那几人早已抖如筛糠,瘫软在地面泥血里。
他眼神一厉,声音裹着冰碴砸过去:「给朕拖过来!查!毒粮从何而来!」
粮草官王主事被两名禁军架着胳膊拖行,泥浆糊满了他肥硕的脸,官靴早不知掉在何处,两只光脚在泥地里划出深痕。
「陛…陛下饶命!」
他瘫在楚墨脚边,涕泪混着雨水横流,「卑职…卑职不知啊!那批黍米是…是新调拨的军需…看着…看着都好好的…」
「好好的?」
沈若的声音陡然插进。
她刚给一个士兵灌下药,指尖还沾着黑血,冷眼盯着张主事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毒发迅猛如焚,入喉即蚀脏腑,这是‘腐心草’混了‘蚀骨藤’的剧毒!寻常查验根本看不出异样,需用银针深刺米心!」
她指尖一翻,一枚细长银针出现,针尖在火把下闪着幽光,「张主事,你验过么?」
张主事浑身一颤,眼神躲闪:「这…军需入库向来只…只查成色数目…未曾…未曾深验…」
「未曾体验?」
楚墨的声音不高,却让张主事如坠冰窟。
皇帝蹲下身,龙袍下摆浸在血泥里也浑然不顾,冰冷的视线盯死张主事:「谁经手的调拨?说!」
「是…是兵部…兵部李侍郎批的条子…」
张主事抖得牙齿咯咯响,「说是…说是江南新到的…上好军粮…」
「李侍郎?」
楚墨眼底寒芒暴涨。
兵部侍郎李庸,正是三日前被捉拿下狱的户部尚书刘崇的妻弟!
一条毒蛇般的线索瞬间在楚墨脑中串联——刘崇下狱,其党羽竟敢在军粮中下毒,制造戍卒哗变!
「报——!」
一个浑身湿透传令兵连滚带爬冲来,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西大营…西大营也乱了!吃了晚食弟兄们…全倒了!吐…吐黑血!有人…有人趁机鼓噪,说朝廷要毒杀边军!」
楚墨霍然起身,雨水顺着他紧绷下颌线砸落。
内外交困,毒源未清,哗变四起!
他猛地看向沈若,却见她已转身,从空间抓出一把淡金色药草,声音急促却清晰:
「陛下!腐心草毒性至阳,需‘寒星草’为主药中和!此草只长在北境冰川缝隙,京中存量极少,我空间所余仅够支撑半日!」
半日!
楚墨心猛地一沉。
从京城到北境,八百里加急也需一日一夜!
这是要将他们彻底逼入绝境!
「寒…寒星草…」
瘫在地上张主事像抓住救命稻草,嘶声叫道:
「有…有!京郊皇庄…暖房里…偷偷种了些…是…是刘尚书…刘崇之前吩咐种的…说是…说是奇货可居…」
沈若眸光骤亮!
楚墨已厉声下令:「张猛!代朕手谕,点三百龙骧卫,即刻驰往皇庄!取草!阻者,斩!」
「遵旨!」
张猛一把抹去脸上血水,抓过手谕转身便冲入雨幕。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沈若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她穿梭在哀嚎的士兵间,药丸一枚枚喂下,银针一次次落下,手腕早已酸麻,空间里的药材飞速消耗。
楚墨持剑站在她身侧,像一尊煞神,亲自盯着军医和还能行动的兵卒分发汤药、压制骚乱。
「娘娘…」
一个服了药、刚缓过气的老兵,死死抓住沈若染血裙角,浑浊眼睛里满是恐惧,「粮…粮车来时…小的…小的看见押粮军需官…往…往米袋里撒白粉…像…像盐…」
沈若瞳孔一缩!「那人呢?」
老兵颤抖的手指指向营地边缘一顶孤零零的帐篷:「刚…刚才乱起…他…他好像钻进去了…」
楚墨与沈若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两人同时拔足冲向那顶帐篷!
禁军迅速合围。
「砰!」
楚墨一脚踹开帐门!
帐内空无一人,只余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曳。
地上散落着几件沾泥的军服,一个打开的箱子,几锭散碎银子。
角落阴影里,一个蜷缩身影猛地弹起,手中匕首寒光一闪,不是刺向闯入者,而是狠狠扎向自己心口!
「想死?」
沈若厉喝,手腕一抖,银针撕裂空气,后发先至!
「叮!」
银针精准击中匕首刃身,巨大力道震得那军需官虎口崩裂,匕首脱手飞出!
楚墨如猛虎扑上,铁钳般大手扼住对方咽喉,将人死死按在冰冷泥地上:「说!谁指使你下毒!」
那军需官被掐得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脸上扯出一个诡异而怨毒笑,嘶哑地挤出几个字:「你们晚了,主子早…早就算到…寒星草也救不了…全城…」
他猛地咬紧牙关!
沈若脸色剧变:「卸他下巴!」
咔嚓!
楚墨手指发力,下颌骨脱臼的脆响令人牙酸。
晚了!
一丝黑血已从军需官嘴角蜿蜒而下,他身体剧烈抽搐两下,眼神迅速涣散,带着那抹未散的诡笑,彻底僵冷。
帐外,风雨更急。
帐篷被狂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火光映照下如同地狱的军营。
楚墨缓缓直起身,指节捏得发白,目光越过尸首,投向漆黑如墨、仿佛吞噬一切雨夜深处。
沈若蹲下身,指尖捻起军需官衣襟上一点不起眼的白色粉末,凑近鼻尖——淡淡的、带着一丝甜腥的铁锈味。
不是盐。
是毒。
她抬头,正对上楚墨同样凝重的视线。
寒星草能救军营,可这满城百姓…真正的毒源,到底藏在何处?
那军需官临死前说的「全城」,又是什么意思?
更浓重的阴云,沉沉压在两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