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那点善意的哄笑和帝王无奈的摇头,很快被更重要的国事淹没。萧云策敛了唇边那点因自家兄弟“丰功伟绩”而起的笑意,重新沉静如水,参与进关乎帝国命脉的讨论之中。
待冗长朝会终于结束,萧云策步出巍峨宫门,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落在他肩头。他揉了揉眉心,连日操劳带来的细微疲惫,在想到家中景象时便消散不少。糖糖并未立刻飞回王府,而是缩小了体型,亲昵地停在他肩头,引得往来官员无不侧目,眼中又是敬畏又是羡慕——翊王府的凤凰灵宠,如今也是京城一景。
“走吧,糖糖,回家。”他声音温和。
回府的路刚行至半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着百姓的喧哗由远及近。只见一队穿着王府亲卫服饰的人马,护着一辆青帷小车,风驰电掣般穿过街市,直往王府方向而去。车帘被风吹起一角,萧云策眼尖地看到里面坐着的是王府医馆的学徒,满脸焦急。
“让开!快让开!救命啊!”领头的护卫高声呼喝,驱散人群。
“又是送去王府医馆的?”
“可不嘛!听说伤得不成人形了,心口都破了个大洞!”
“啧,这除了‘小医仙’,谁还能有这本事从阎王手里抢人?”
“活死人肉白骨啊!萧四小姐真是活菩萨下凡!”
街边的议论清晰地传入萧云策耳中。“活死人肉白骨”,“小医仙”……这些早已传遍京畿甚至更远地方的称号,指向的正是他那个年仅八岁、却已名动天下的四妹——萧云芷。
他唇角微扬,对肩上的糖糖道:“看来四妹妹那边,又有‘大生意’上门了。” 糖糖轻轻啄了下他的发冠,表示认同。
王府大门敞开,青帷小车被直接拉进了前院。萧云策刚下马车,就听见正厅里传来娘亲苏箐竹带着无奈笑意的声音,怀里还抱着咿咿呀呀挥舞小手的粉团子——快满周岁的萧家老七,萧云曦。
“瞧瞧,瞧瞧!这丫头又把我刚给她裁的新裙子给糟蹋了!”苏箐竹指着坐在一旁,正低头小口喝灵泉水的老四萧云芷。
萧云芷,身量抽高了不少,穿着王府小姐的绫罗衣裙,本该是娴静淑雅的闺秀模样。只是此刻,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溅满了星星点点暗红的血迹,袖口处还有几道明显的撕裂口子,显然是在救人时被强力撕扯过。她小脸有些苍白,额角还沾着几缕汗湿的发丝,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救治。
听到娘亲的“控诉”,萧云芷抬起脸,那双继承了苏箐竹的杏眼里还残留着救人时的专注和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清澈的歉意:“娘亲,对不起……那伤者抓得太紧,我一时挣脱不开。衣服…我洗,洗不干净的话,我下月的月例银子赔您。”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点小鼻音。
苏箐竹哪是真生气,看着女儿累得小脸发白还惦记着赔裙子,心早就软成一滩水了。她把怀里咿咿呀呀的小七往旁边奶娘手里一塞,几步上前,掏出手帕就给老四擦额角的汗,动作轻柔又心疼:“傻丫头,一件裙子值什么?娘是心疼你!你看看你这小脸白的,又用那耗神的针法了?那《灵枢针经》里的‘续命九针’,连你爹都不敢轻易用,你倒好,当家常便饭!”
正说着,老三萧云舟摇着他那把玉骨扇晃悠进来,十岁的少年郎,一身富贵气,眼神却精得像狐狸。他瞥了眼老四染血的裙子,啧啧两声:“四妹妹,不是三哥说你,你那‘济世堂’义诊是好事,可也不能光赔钱还贴衣裳啊!这月第几件了?那血渍可是上好的云锦,洗是洗不掉了,成本价算你五十两。回头记你账上啊,三哥给你打九九折。”他嘴上说着算账,眼神里却全是笑意。
一旁擦拭长枪的老二萧云霆(十二岁,身量已如成年男子般挺拔魁梧)闻言立刻瞪眼:“老三!你掉钱眼里了?四妹妹是救人!救人性命!一件破裙子算啥?谁敢跟四妹妹要钱,我萧云霆的拳头可不答应!”他挥舞了下砂锅大的拳头,带起一阵风。
老五萧云墨(六岁,眼神灵动狡黠)正蹲在角落摆弄他的小蛊罐,闻言探出头,笑嘻嘻道:“二哥说得对!四姐姐别怕,谁让你赔裙子,我请他尝尝新配的‘三日笑断肠’,保证他笑得忘了裙子长啥样!”
最小的老六萧云韶(四岁,粉雕玉琢,灵气逼人)抱着她心爱的小琵琶,细声细气地帮腔:“四姐姐最厉害了!韶韶给你弹曲子听,听了就不累了。”说着,小手轻轻拨弄琴弦,流淌出几个清心宁神的音符。
萧云芷被哥哥弟弟妹妹们围着,看着娘亲手里的帕子,听着三哥的“算账”、二哥的维护、五弟的“撑腰”和六妹的琴音,苍白的脸上终于泛起一点红晕,羞涩地抿嘴笑了:“谢谢二哥、五弟、六妹……三哥,五十两我认,下月扣吧。”她答应得乖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扣什么扣!”苏箐竹没好气地戳了下老四的额头,又瞪了老三一眼,“你三哥逗你呢!娘回头再给你做十件新的!”她拉着老四坐下,“快跟娘说说,刚才又是什么棘手的伤?外面都传得神乎其神了,说你能‘肉白骨’?”
萧云芷捧着温热的灵泉水,小口啜饮着,疲惫感在温暖的泉水滋养下渐渐消退。她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医者特有的冷静:“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神……是南城码头的力夫,搬运重物时绳索突然断裂,被砸下来的铁锚尖刺穿了左胸,离心脉只差半寸。伤口很大,失血极多,心脉震荡受损严重,送到医馆时已气若游丝,瞳孔都开始散了。”
厅内安静下来,连老三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几乎是必死的伤势。
“我用金针封住了他几处大穴,减缓血脉奔涌之势,又用了娘亲给的顶级‘续骨生肌膏’混合灵泉水,强行护住他那点微弱心脉生机不散。”萧云芷的语速微微加快,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最凶险的是那铁锚带着倒刺,拔出时必然二次重创。我用《灵枢针经》里的‘金针渡厄’法,以气御针,七根金针在他心脉周围构筑了一个临时的‘气网’,模拟心脉跳动的韵律,护住关键部位,才敢动手将那倒钩一点点剥离出来……”
她描述得平静,厅中众人却仿佛能看见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小小的少女,站在血泊之中,双手稳如磐石,以纤细金针对抗死神,在方寸之地演绎着生命的奇迹!
“剥离后,伤口太大,普通针线缝合根本无法止血。我用了‘蛛丝缝合术’,是《百草丹方》里记载的一种近乎失传的技法,以特殊处理的药线,配合内力牵引,像织网一样将破损的血管、肌肉层层接续……”萧云芷顿了顿,补充道,“也多亏了娘亲空间里那些年份极高的‘血灵芝’和‘九死还魂草’熬的吊命汤,硬生生把他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现在人还在昏迷,但命保住了,心脉受损需慢慢温养。”
她说完,又恢复了那副安静乖巧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在生死线上与阎王搏斗的“医圣”不是她。
“好!好一个‘金针渡厄’!好一个‘蛛丝缝合’!”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萧翊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刚毅的脸上满是激赏与骄傲。他显然也听说了刚才的惊险救治。“不愧是我萧翊的女儿!这手医术,当得起‘活死人肉白骨’!”
苏箐竹也是与有荣焉,搂住女儿,下巴骄傲地扬起:“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她揉揉老四的脑袋,“不过下次再这么拼命,娘可要给你下‘禁医令’了!”
萧云芷靠在娘亲温暖的怀里,感受着父亲赞许的目光和兄姊弟妹们崇拜的眼神,只觉得所有的疲惫都值了。她小声辩解:“娘,我没拼命,我有分寸的…而且,救活了,真好。”那双清澈的杏眼里,盛满了对生命的敬畏与纯粹的喜悦。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四小姐,太医院院判张大人求见,说…说是有个宫中贵人的疑难杂症,想请四小姐移步参详一二。”
厅内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连深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要来请年仅十一岁的“小医仙”了?
萧云芷从娘亲怀里抬起头,眼中那点羞涩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专注。她站起身,尽管裙裾上血迹斑斑,身姿却已挺拔如初生修竹。
“请张大人稍候,容我换件衣裳便来。”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医圣之路,已在她脚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