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催了!能不能不要催了——”
陈烟实在忍无可忍,带着哭声怒吼道。
“呃……”
怀中的罗也眉头一紧,不知道是身体上哪一处的痛感再次牵扯着他的神经。
“……烟,我有话……要说,你叫,叫他过来。”
“叫谁?季铭归吗?”
她慌乱的神情一刻也没有松懈,对罗也的要求虽有不解,但还是照做。
“他有话要对你说。”
“我?”季铭归挑起一边的眉毛,目光在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一个命都快没了的人,能跟他说什么?
思来想去,大概率也就是一些求饶或是辩解的话语,他努了努嘴唇,表示拒绝。
罗也再次轻启唇齿,缓慢地跟陈烟说了些什么。
只见陈烟听后有一瞬的愣神。
“他说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哦?”
季铭归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地上那两人,眼神犀利到仿佛要将他们盯穿。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想搞什么花样?
不过不管他们想干什么,这都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一个垂死之人,还能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若他是块硬骨头,将他叫过去只是想在临死前痛骂他几句,他大可以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若是他真说出了点儿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也不亏不是么?
想到这里,季铭归终于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起身朝他们走去。
“陈……烟,你……过去。”
罗也见他的话奏效了,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露出脸颊上的酒窝。
虽然他们一起潜伏在季铭归身边的这段日子,他每天插科打诨,闹出的笑话也不少。
可陈烟看着那两点浅凹进去的面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在理安市办升学宴那天,他干净利落地坐在阳光下的身影。
“我去哪?你要跟他说什么话?我不能听吗?”
陈烟察觉罗也想要推开她独自面对,始终不肯将他的身子放下。
“听话。”
倒在她腿上的罗也精神气儿似乎回来了些,连说话也开始渐渐有了力气。
“你最好说点有用的的东西,不然你在我这浪费的时间,我会加倍从你的生命里扣除。”
拉扯间,季铭归已经来到了两人跟前。
“哈……”
罗也罕见地笑出了声,用没遭受枪击的那条胳膊用力撑着地面,把自己从陈烟的怀抱中解放出来。
“咱们爷们儿之间的对话,就不要让女人在场了吧?”
季铭归眉宇间覆着冷漠,转身给了阿参一个眼神,命令他来把陈烟拉走。
“我自己会走!”
面对来人,陈烟愤怒地打掉阿参伸向她的手。
阿参不敢说什么,怯生生地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在阿参的监督下,一步三回头地走向车子。
罗也突然提出的要求让她总归放不下心,她必须时刻关注着那边的情况,这样才能在发生意外时及时赶过去。
本以为他们的对话会进行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季铭归只是俯身凑到罗也嘴边停留了几秒钟,便怒不可遏地瞪大双眼,将手中的枪抵在了罗也的眉心。
罗也的反应和他截然相反。
说完了他想说的,便闭上眼睛,释然地舒展开四肢,让它们稳稳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中。
季铭归眼底的猩红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扣着扳机的食指指节在反复收张下咯咯作响。
“所以你是专门叫我来送你一程?”
“开枪吧。”
罗也的喉结来回滑动了两下,语气平淡的像是已经决心赴死。
远处的陈烟还未移动到车旁,就听见身后又是一声枪响。
这次子弹贯穿了罗也的肩膀。
就像季铭归最开始时说的那样,此时他的四肢仅剩一条右腿还未遭受枪击,其余肢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虽然整个躯体看上去还完整,但已跟人彘没什么区别。
“扔进江里。”
“是。”
“季铭归!!!”回头看到这一幕的陈烟近乎疯狂地冲上前去,却被阿参从身后拦腰抱住。
“不可以!!!不可以!!!”
“你这是在杀人!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在她不管不顾的嘶吼下,她的嗓子没喊两句就完全沙哑了,最后只能发出指甲划过黑板般刺耳的声音。
那几个把她绑来这里的黑衣人听到命令后一拥而上,粗鲁地抓握着罗也受伤的部位,合力将他从地上拎起来,迈着凌乱的步子走向江边。
他痛到呲牙咧嘴,却仍忍着没有求饶一句。
“季铭归!!!不要啊——不要……”
陈烟哭得天昏地暗,可她无论怎么用指甲挖、用嘴巴撕咬、用脚蹬踹钳制着她的人,都无济于事。
上手控制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只能任由他们禁锢住她的手臂和肩膀,眼睁睁看着罗也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远去的人群在夜色中慢慢变成几片黑影。
她的眼睛红到几乎冒出血泪,盯着那些影子,一眨也不敢眨。直到其中一个黑点从那片阴影中跳跃出来,落入奔腾不息的江面。
“罗也——”
这句呐喊如同破土的春笋,从她的体内迸发而出。
紧接着,她的灵魂仿佛一瞬间被吸干,眼前一黑,像一片离开了枝头的枯叶,飘飘荡荡地落到了潮湿的土地上。
“罗也,阿姨应该不支持你做这个事情吧?”
“那肯定啊,哪个当父母的愿意自己的孩子以身犯险啊?”
“那你还……”
“我这是舍小家,为大家……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听到这句话,你没觉得我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伟岸了起来吗?”
“嗯……只是这种话从你本人嘴里说出来,就……”
“嗨——你管是谁说的呢?我能完成国家交与我的任务不就行了?到时候有的是人争相歌颂我,我还不能提前预知一点夸奖来夸夸自己?”
“行——行——我发现你的嘴真是越来越贫了,是不是演戏演上瘾了?别到时候入戏太深,没办法把我认识的那个罗也还给我了。”
“怕什么?不管我怎么变,你认识的那个罗也,他一直都在。”
“未必吧!我看你现在当街溜子当的自在得很,万一近墨者黑,觉得跟他们混迹在一起的日子滋润,就忘记还有我这个队友,忘记我们的目标是什么了呢?”
“你放心——你可是小学当了我六年老大的人,就算我现在有了新‘老大’,也不会忘记你曾经对我的恩情的。”
“天杀的!那件事你怎么还记得呢?”
“怎么?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豆子见以自己的体格拦不住朝我拳脚相加的‘恶霸’,委曲求全地选择用手指去扎他的屁股,企图让敌人松懈。这样好笑的事一辈子能遇到几件?”
“……我没让你跟我复述。”
“温故而知新嘛……”
“……”
“开玩笑啦!放心,我是不会叛逃的。如果咱们要是遇到危险,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