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只好拿着饭菜走过去。
等他坐定,几人闲话几句,就开始吃起来。
等姜淮夹了一筷子,就发现这小青菜看起来鲜翠欲滴,吃起来却不甚美味。
应该是学堂的厨娘舍不得放油,有点干涩糙口,咽下去的时候还剌嗓子。
但是,这已经是眼下不错的伙食了,有肉有菜有米饭。
贫苦农家子,有白米饭吃就不错了,大部分人为了省钱,都只喝点粥,就着咸菜,饱腹。
更有甚者,迫不得已,吃麦麸。
此刻学舍里的沈成济就是没去伙房,直接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一块半干的馒头,拿出家里做的酱菜,就着半壶水,吃了一顿。
沈成济应该是他们四人之中,家境最差的。
他上头一个姐姐嫁出去了,为了供他这个读书人,还有两个哥哥勒紧裤腰带,全家之力供他。
而且他家里还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弟弟。
全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压力还是很大的。
如果他中了秀才,免徭役不说,如果考中廪生,他还可以获得朝廷发放的廪食银,每年有几两,这些银钱足够维持他们的基本生活了。
这样,他的两个光棍哥哥也会更容易说亲。
所以他们这些实在的贫苦农家子,唯有靠科举上升。
对于姜淮,沈成济,程岩来说,他们都没有做生意的爹,也没有家族可以为他们兜底。不读书还能干什么?
程岩的家境比姜淮和沈成济的还稍微好一点。
他的姐姐好像嫁到了县里的人家当小妾。
虽说不是嫡妻,但是一年半载的由于主家的恩德也还是能拿出一些银钱回来供他读书。
加上他的父亲有手艺,所以说他家的日子也不算那么拮据。
之后,姜淮和他们继续吃饭了。
文翰学堂目前三个班,甲乙丙。
甲班是可以参加考试的学生,乙班比蒙学班高一级,是开始学四书五经的班级,丙班就是蒙学班,一些小孩,或者开始念书的,毫无基础的,无论大小,都在这个班。
这个班里的人是最多的。
此刻的伙房就是被这么一批人占满了。
之后姜淮朝那边看过去,就看到那边有一些小娃娃走过来,之后他们一同坐在一张大长桌上。
大长桌的四边都坐满了人,有厨娘来给他们分发食物,其中不乏十几岁的少年。
身长玉立,在那一堆小娃娃中尤其显眼。
看着那位少年,姜淮心下不由得有一丝丝同情。
年龄最大的他一定是班里最显眼,最独特的存在。
一堆小娃娃间坐着一个鹤立鸡群者,怎么都会被夫子注意到。
学习好还好说,不好,还会被那些小屁孩儿耻笑,说,那么大人了,念书比我们还差,丢不丢人啊?
再说和一众小屁孩读书,感受也和同龄人不一样的。
还好姜淮有点底子,不然要是被李夫子安排在丙班,他才不愿意呢。
那这些个娃娃,正是五六岁狗都嫌的年龄。
课堂闹哄哄不说,要是跟你混熟了,调皮一点的,还不得翻了天了。
谁乐意和他们在一起啊。
这些小屁孩儿,能读的起书的,都是有一定家底的。
估计性子也皮实的很,真闹起来,不好搞。
那边一个矮一点儿小孩儿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姜淮。
见姜淮在看他,他当即转过头对旁边的一个人道,“刚刚有个人在看我,好像是甲班的。”
他的同伴是个圆润柔软的小胖子,当即鼓着肉乎乎的嘴道,“谁?”
“就他。”之前那矮小孩指了指姜淮。
然后一胖一矮两个小孩嗡咚咚的朝姜淮走过来。
“刚刚你在看我们?看什么?”那小胖子叉着腰,鼓着嘴儿,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不能看?”姜淮反问。
见姜淮生的高大,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
旁边的矮小孩有些害怕的,扯了扯那小胖墩的袖子,喏喏道,“安东,那人好像是甲班的,他们明年要参加县试了,你还是别去招惹他。”
“什么县试?参加又怎么样。只是报名而已,考不考得上还另说,再说考上了也不过是个童生,不算功名,也没有任何其他特殊待遇。”小胖子呛道。
之后他顿了顿又道,“你忘了咱们认识的吕学林,那个快五十的老童生了?”
“他考上又怎么样,他家老娘病的要死,他又没钱买药,他每天端着个书,在那长吁短叹,地里的粮食都不种,整天唉声叹气,他娘子也饿的两眼昏花,有什么用?”
“我要不是我爹逼我,我才不读,我就跟他学做生意。”那小胖子昂着嗓子,雄赳赳,气昂昂道。
姜淮一听,什么?读书无用?
如果读书无用,他们这些人每天都是在干什么?
他当即上前朗声道,“这位小同窗,刚才听你说读书无用?你真这么认为?”
“可不,我刚刚说的就是一个例子。”
“那不谈他,你可知如今太师,首辅,尚书,翰林都是进士出身,举人才有做官资格,如果读书无用,怎的我们大黔世间男儿都来读书?”
“可....”
“不是读书无用,是读书的人没用。”
“这么说吧,我就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你桌子上的这个金华火腿,它的腌法就载于前朝《饮食须知》。
还有一旁桌上的溪酒,制造方法记载于《南山酒经》。就是你看的这伙房门外的牌匾楹联,乃夫子亲手所写,怎会读书无用?
你既说读书无用,不过是“畏难羡巧之徒”将“读书无用”作为逃避寒窗苦读的借口。”
“你....”那胖小孩听完,当即脸色泛白。
“我就说嘛,安东,他是甲班的,咱们丙班的说不过他。”那矮小孩在一旁道。
“哼,巧言善辩,他不过也是个书呆子罢了。”
姜淮摇了摇头,唇瓣浮起一抹嗤笑,这小屁孩不知怎么对读书有这么大敌意?难道是家里逼迫狠了。
姜淮只得摇头轻笑了笑,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