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光阴,弹指即逝。
洗剑池畔的青苔尚未染上新绿,秦晔的铁剑却已鸣若龙吟。
但见少年纵身而起,剑锋掠过水面时,竟有九朵青莲随波绽放——正是《太虚剑经》第三重大成的征兆。
池越负手立于崖边,眸中映着那道矫若游龙的身影。
初遇时不过炼气期的少年,如今周身灵气凝实如汞,赫然已是筑基之境。
“师兄!”秦晔收剑落地,眼中似有星火灼灼,“我练成了!”
池越并指一点,秦晔手中铁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
剑光过处,云气凝成四个古朴篆字: 玄天剑典。
“不错,今日便可再习一门剑典了。”
话音未落,一剑意自池越袖中奔涌而出,如星河倒悬般没入秦晔眉心。
少年浑身剧震,识海中浮现万丈剑崖,每一道剑痕都蕴含着斩天裂地的威势。
待秦晔看完脑海中的剑诀,再次睁眼后,池越摸了摸他的头:
“剑道进境虽不错,却不可生了骄慢之心,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秦晔拉下他的手掌摇了摇,乖巧道:“大师兄放心,含真明白。”
“明日早些起来,我会再授你一些杂学,以后下山历练,也多一些手段自保。”池越收回手,有片刻怅然。
以秦晔的天资,或许三五年后,便可顺利突破至筑基后期,到时便要下山游历,见识世间百态,寻找结丹的机缘。
“下山历练?”秦晔眼睛亮起,他开心道:“什么时候可以去?”
“待你有了自保之力,将要突破金丹期时便可以去了,还要三五年呢。”池越敲了敲他的额头,“好好修炼。”
第二日,苍虚峰的晨钟刚响过三声,秦晔就被拎到了后山的青石案前。
“今日学符。”池越指尖一划,朱砂笔凌空飞起,“看好了——”
\"唰唰唰\"三道赤符一气呵成,秦晔刚眨个眼的功夫,符纸就\"轰\"地燃起三色火焰。
“哇!”少年伸手要摸,被池越用笔杆敲了手背。
“该你了。”
半刻钟后,池越盯着桌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额角直跳:“这是真火符?”
“呃……”秦晔挠头,“我再试一次!”
两个时辰后,池越把人揪去了炼丹房。
“寒晶粉三钱,不是三把!”
“砰!”
药鼎冒出黑烟,池越袖袍一卷把炸飞的鼎盖按回去。
秦晔顶着一脸药灰,手里还攥着没撒完的寒晶粉。
“师兄……”少年眼睛湿漉漉的,“我可能更适合学剑……”
池越捏诀唤来清风,拂去他脸上的灰:“炼丹的要点,重在……”
“——平衡药性!”秦晔抢答,顺手把寒晶粉撒进了旁边的茶壶。
申时·观星台。
“北斗主生,南斗主死。”池越指着夜幕,“你且……”
转头发现秦晔正用星盘当飞镖,瞄准十丈外的松果。
“秦!含!真!”
少年一个激灵,星盘\"咣当\"掉在青砖上。
池越正要发作,忽见星盘裂开的缝隙里,竟露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正是晨间画坏的\"真火符\"。
两人大眼瞪小眼。
“好啊……”池越气笑了,“还会藏拙了?”
秦晔\"扑通\"跪下,却从袖中抖出个小丹炉:“师兄别恼!我其实...偷偷炼成了这个!”
炉盖掀开,里面躺着几颗歪瓜裂枣的辟谷丹,还沾着不知哪里来的朱砂。
池越突然沉默。
七日后,苍虚峰小师弟又多了门新课——
《论如何用剑修的方式学杂学》
画符?以剑为笔!
炼丹?拿剑气当火!
当然,还有观星...
“看好了。”池越剑指苍穹,“这招叫'星河倒悬'。”一剑挥出,剑气化作漫天星斗,剑诀一引,竟排成了规整的星图。
秦晔在星光下张大嘴:“还能这样?!”
“不然呢?”池越收剑入鞘,“难道真指望你老老实实背《星象要略》?”
少年欢呼着扑上去抱他胳膊,被拎着后领丢进星阵:“今夜不参透紫微垣,休想下山!”
苍虚峰顶的夜色如墨,池越斜倚在青石上,陪着小师弟在此参悟。
秦晔盘膝坐在对面,手中捧着青铜罗盘,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师兄,这紫微垣的推演……”
“嘘——”池越忽然抬手,罗盘\"咔嗒\"一转。
夜风骤停,漫天星斗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偏移,“先看,再问。”
池越指向东方:“贪狼星动。”
秦晔顺着望去,却见云遮雾绕:“哪有星……”
话未说完,天幕突然被剑气撕开——原是池越一剑劈散了云层。
星光如瀑般倾泻而下,照亮他含笑的眉眼:“这样可看清了?”
秦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仰头仔细观瞧,指尖拨弄着青铜星盘,眉头微蹙。
“大师兄,这《星象要略》上说'贪狼入命宫者,主杀伐',贪狼星亮了许多天了,为何近日修真界反而太平无事?”
池越正在煮茶,闻言轻笑。
炉火映着他半边侧脸,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你且细看。”他袖袍一拂,茶雾在空中凝成星图,“贪狼旁的那颗小星,可瞧见了?”
秦晔凑近,鼻尖几乎碰到雾气:“这是...文曲?”
“正是。”池越指尖轻点,茶雾忽化作剑形,“杀星遇文星,如利刃入鞘。所以近来各派论道多而动武少。”
他忽然将\"剑刃\"一折,变作一枝桃花,“星象如人,孤看则迷,合观则明。”
秦晔若有所思,忽然摸出个龟甲:“那师兄替我看看这个卦象……”
“坎上离下,未济卦。”池越扫了一眼,“你今晨偷偷炼丹了?”
“啊!”少年手一抖,龟甲\"当啷\"滚落,“你、你怎么……”
池越拎起他袖口一片焦痕:“离火太盛,药柜第三格的寒晶粉可解。”
见秦晔瞪圆眼睛,他又补了句:“我初学时炸过的丹炉,比你见过的都多。”
夜风拂过,星盘突然自行转动。
秦晔忽然指着东北方:“咦,天璇星怎么暗了?”
“因为...…”池越突然弹指,一粒松子打在秦晔额上,“你压到阵眼了。”
少年跳起来,才发现方才坐着的青石上刻着隐匿的阵纹。
池越袖中飞出七枚玉子,落地成北斗之形,空中现出一道阵法:“观星,要先看清自己站在什么局中。”
秦晔摸着额头,忽然笑了:“师兄,这些杂学...其实都是相通的吧?”
“哦?”池越挑眉。
“星象布阵如棋盘,炼丹求‘纯’,炼器求‘巧’。”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每一种技艺都自有其规律,就像师兄说的,万变不离其宗……”
“啪!”
话未说完,又被松子击中。
池越将温好的茶推过去:“悟得不错,但《药典》第三卷抄十遍——谁让你动我的千年紫芝?”
秦晔吐了吐舌头,捧着茶盏凑近星图。
两人的影子投在崖壁上,与浩瀚星河融为一体。
天上银河倒悬,北斗勺柄正指向山巅一株古桃。
“阵法如棋。”池越袖中又飞出十二枚玉子,阵法又起变化,“你看这桃花——”
夜露忽凝,桃枝上沉睡的花苞次第绽放。
秦晔瞪大眼睛,看着花瓣飘落处,地面浮现出纵横交错的银线。
“生门在坤位。”池越捻起一片桃花,“但若遇上……”
“轰!”
桃树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阵法瞬息万变。
秦晔手忙脚乱去摸剑,却被师兄按住了手腕。
“急什么?”池越轻笑,指尖蘸了茶水在石上画符,“继续往下看……”
符成刹那,火焰化作流萤,绕着少年飞舞。
秦晔伸手去接,萤火却在他掌心凝成一粒朱红丹药。
“以阵炼丹?”他惊呼。
“以心观物。”池越敲他额头,“这是幻象。”
话音刚落,那粒丹药便在手中炸开,化作一小朵烟花散去。
“大师兄,再来一个!”秦晔瞪大眼睛,拉着他的袖子央求。
池越轻笑一声,依言又画了一次幻象符,引得少年惊呼。
晨光微熹时,秦晔抱着满怀的玉简昏昏欲睡。
朦胧间听见大师兄说:“杂学如星,你只需摘属于你的那颗。”
他含糊应着,额头抵在池越肩头沉沉睡去。
风过桃枝,落花覆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