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秦晔开始早上陪着池越一同练剑,然后用过早膳再去军营。
池越有时候在书房校注医书,若是累了也会出门逛逛,喝茶听书,买些话本游记回来看,晚间等秦晔回来一处吃饭。
悠闲自在的日子没过几日,秦晔便在饭桌上提起,再过几日就要出征。
烛火轻晃,灯下对坐之人的眼中有暖光浮动。
秦晔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对面之人身上移开,只盯着烛芯出神。
诸事已毕,大军即将开拔,他心中却升起万千不舍。
灵雪隔三差五就要汇报一下军营那边的进度,池越对军中的情况也说得上是了如指掌。
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原剧情,这趟平叛写得很简略,在介绍男主前期功绩时一笔带过,想来没有太大波折。
“何日启程?到时我去送送。”
——他这么问,便是不准备同去了,战阵凶险,此等血腥杀戮之事,的确也不适合他。
秦晔心中念头千回百转,收回目光,挟了一块笋片放入口中,咀嚼两下才道:“就定在五日后。届时人多事杂,你不喜吵闹,在城楼上送送便是。”
池越也不推辞他的好意,只认真叮嘱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身边多带些人。”
他眸中带着几分笑意,又说:“我可不想千里迢迢再去救你一回,保重自己,别再受伤了。”
感受到他话语里的关切,秦晔唇角微扬,眸中多了几分暖意。“阿越放心便是,这回我坐镇中军,身边可不止一队亲卫,要杀到我面前来也没那么容易。”
听闻此言,池越笑笑没说话。
不管是原剧情还是现在这个秦晔,都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作为一个将军,自然是不能贪生怕死,可一味好勇争胜,受了伤也不好好休养,还想着上阵杀敌,这样的行为也实在不可取。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不懂得保重自身,最后难免落得个一身伤病、英年早逝的结局。
为了他还未完成的事业,池越感觉有必要给这匹野马套上一个笼头。
他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激进的主将,便该配个稳重点的副手。
宴回是个莽夫,李子山又对他言听计从,都起不到在关键时刻劝谏的作用。
平叛事毕,这两个人可能会被调回西境,秦晔回京后身边也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辅佐之人。
剧情中恰好便有一个这样的人。
“在想什么?”秦晔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池越回神,抬眼笑道:“在想伯安此次出征,身边还缺个稳重的副手。”
秦晔眉梢微挑:“哦?你觉得谁合适?”
“南境之人心思不定,难以托付重任。”池越侧头看他,语带调笑,“西境之人又对你视若神明,唯命是从,恐怕拉不住你这匹野马。”
秦晔对他这个比喻不予置评,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在他温和明亮的目光注视下,池越放弃了自己原本要卖个关子的打算,直言道:“这个人选,要在局外去寻,虞城有位士子,名为沈望舒,他家中曾经犯了些事,不能以科举入仕,不过此人确有才学,懂得军略、长于内政,是个不错的人选。”
秦晔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你对他评价很高。”
他好像有些不悦。
池越分神思考了一秒,自己有说错什么吗?他眨了眨眼,继续道:“他擅察局势,是个稳妥之人。”
秦晔的那点不对劲又消失了,他笑着说:“多谢阿越替我考虑周全。”
池越抬眸,正对上秦晔深邃的目光,那双眼在烛光下格外幽深,藏着几分他读不懂的情绪。
他为何这样看我?
池越移开目光,声音轻缓:“我知你用兵如神,只是有时过于行险,不顾自身安危,战场上刀剑无眼,多个人在旁提醒,总归稳妥些。”
秦晔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你担心我?”
池越闻言朝他看去,正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情绪,炽热又克制,像是冰层下灼人的火。
他心头忽然一跳,垂下眼睫:“你是我的好友,我当然会担心。”
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他心中却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妙。
秦晔今日有些反常,他不对劲。
而自己,时刻注意着他的情绪变化,对他超乎寻常的关注,似乎也有些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扪心自问,若只是普通友人,自己真的会为他做这么多的考虑和打算吗?
这个念头让他指尖微微一颤,差点碰翻茶盏。
“小心。”秦晔伸手扶稳杯子,指尖不经意蹭过池越的手背,又迅速收回。
二人一时无言,只听得窗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
深夜,秦晔和衣躺在榻上,盯着屋顶的瓦片出神。
他抬起手,盯着自己的指尖,指腹擦过对方手背时只是短短一瞬,快得像是错觉,想不起来是什么触感,却偏偏让他心旌神摇。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他脑海中也全是对方的影子。
月下比武切磋时,他明亮的眼神。
口中说着无关之人进军营会不会坏了规矩?手上却给他倒茶时的狡黠。
夜色里谈论志向,他湖水一样静谧包容的眼眸。
还有初遇时他在马车中看书的样子,淡淡日光中,他羽睫低垂,如同玉人。
那时他便想伸手碰一下他垂落的眼睫。
秦晔低笑一声,原来这心思,早在初见时便种下了。
李子山说他不识风月,恐怕没想到原来他是心系青山。
不过,今日自己好像表现得有些明显,阿越他……看出来了吗?
他又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