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紫宸殿外已候满了等待早朝的官员。天色未明，宫灯在晨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今日陛下怎么还未升殿？\"礼部侍郎张谦低声问道，不安地搓着手中的玉笏。
一旁的刘御史刘墉整了整身上那件着名的\"补丁官服\"，冷笑道：\"想必是昨日被华贵妃蛊惑，今日羞于见我等忠言直谏之臣了。\"
他话音刚落，殿内突然钟鼓齐鸣，太监尖利的声音穿透晨雾：
\"陛下驾到——\"
众臣慌忙列队跪迎。但当赵祯的身影出现在龙椅上时，不少官员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皇帝今日竟穿了一件崭新的明黄色九龙朝服，金线绣成的祥云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头顶的翼善冠上那颗东珠足有鸽卵大小。
这与平日素服上朝的皇帝判若两人。
\"平身。\"赵祯的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威严。
众臣起身后，赵祯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听政事，而是直接开口：\"朕决定，重阳佳节将在宫中举办马球赛，邀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观赛。\"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刘御史立刻出列：\"陛下！如今西北军情紧急，正当节俭之时...\"
\"刘爱卿。\"赵祯打断他，声音不疾不徐，\"朕听闻你从弟府上上月刚办了一场马球赛，请了京城半数权贵，可有此事？\"
刘墉脸色一变：\"这...这只是同僚间寻常往来...\"
\"是么？\"赵祯朝身旁太监使了个眼色，\"那这些是什么？\"
太监展开一卷画轴，上面赫然是刘府马球场的盛况：彩旗招展，宾客如云，场边摆满珍馐美味。另一名太监又捧出一本账册，高声宣读：\"刘府上月马球赛，耗费白银两千三百两，其中西域葡萄酒五十坛，鹿茸、熊掌等山珍海味共计...\"
刘墉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这些...这些...\"
\"还有更妙的。\"赵祯冷笑一声，\"皇城司。\"
三名身着飞鱼服的皇城司侍卫大步进殿，为首的指挥使单膝跪地：\"臣在！\"
\"把你们查到的东西，给诸位大人看看。\"
指挥使一挥手，两名侍卫抬进一个樟木箱子。打开后，里面竟是一件件华美衣物——云锦蟒袍、缂丝大氅、貂皮暖帽...最上面还摆着一本账簿。
\"这是在刘大人府上密室所获。\"指挥使高声道，\"据查，刘大人表面穿着补丁官服，实则私藏华服三十余套，皆价值不菲。这本账簿记录了他近五年收受的贿赂，共计白银八万七千两，良田千顷...\"
\"不！这是栽赃！\"刘墉面如死灰，扑上前想抢夺账簿，却被侍卫拦住。
赵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刘爱卿昨日不是还在街头施粥，号称'俸禄尽数济贫'么？八万两白银，能施多少粥？\"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那些曾与刘墉一起弹劾过皇帝奢靡的官员，此刻都低着头，生怕被注意到。
赵祯环视众臣，声音陡然转厉：\"朕节俭自持，后宫用度一减再减，换来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徒的变本加厉？\"
他猛地拍案而起：\"皇城司听令！即日起彻查都察院、户部、礼部三司官员，凡有贪腐枉法者，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武将队列中，英国公张浚率先跪拜，声音洪亮。紧接着，郑骁等年轻将领也纷纷跪倒。文官那边，几个真正清廉的官员也躬身附和，而其他人则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赵祯缓缓坐回龙椅，语气稍缓：\"至于重阳马球赛，照常举行。朕倒要看看，平日里弹劾朕奢靡的那些爱卿，家眷们穿戴如何。\"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队列中的几位御史，那几人顿时缩了缩脖子。
\"退朝。\"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喝，赵祯大步离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刘墉瘫坐在地上，那件补丁官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显得异常可笑。
......
\"哈哈哈，官家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华兰在乾清宫门口迎上赵祯，笑得明媚如花。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绯红色宫装，发间金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与赵祯的明黄龙袍相得益彰。
赵祯握住她的手，脸上威严尽消，露出笑容：\"多亏爱妃提供的线索。那刘墉看到箱子时的表情，当真精彩。\"
两人携手入内，宫女们早已备好茶点。华兰亲手为赵祯斟茶，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才刚开始呢。皇城司查下去，保管能揪出一串大鱼。\"
赵祯呷了口茶，眉头微蹙：\"只是如此一来，朝堂怕是要动荡一阵子了。\"
\"长痛不如短痛。\"华兰坐到他身旁，轻声道，\"官家想想，这些蛀虫不除，国库永远空虚，政令永远难行。如今趁西北战事未起，正好清理一番。\"
赵祯点头：\"爱妃所言极是。对了，马球赛的事...\"
\"妾身已经着手准备了。\"华兰眼睛一亮，\"场地就用旧日的校场，稍加修葺即可。马匹、器具都是现成的，花不了多少银子。\"她狡黠一笑，\"但场面一定要大，让那些文臣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皇家威仪！\"
赵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呀，就是爱闹腾。\"
华兰顺势靠在他肩上：\"妾身这不都是为了官家么？您没看见今日那些文官的脸色，跟吞了苍蝇似的。\"她突然正色道，\"不过官家，马球赛不仅是给文臣看的，更是拉拢武将的好机会。\"
\"哦？\"
\"英国公、郑小将军他们都是马球好手。借着比赛，官家可以名正言顺地赐宴犒赏，增进感情。\"华兰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边关战事将起，武将的支持比那些酸腐文臣重要多了。\"
赵祯惊讶地看着她：\"爱妃竟有这般见识？\"
华兰抿嘴一笑：\"妾身不过是为官家分忧罢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其实这些文臣也好对付，他们最在乎的就是面子。官家今日撕破了刘墉的假面具，其他人自然噤若寒蝉。\"
她转身，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但武将不同，他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信任与尊重。马球场上真刀真枪比试过，情谊自然不同。\"
赵祯若有所思：\"难怪爱妃前些日子特意与英国公之女交好...\"
\"张桂芬那丫头确实讨人喜欢。\"华兰笑道，\"不过官家放心，妾身心里有数。哪些人该打压，哪些人该拉拢，哪些人该...\"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妾身门儿清。\"
赵祯大笑，将华兰拉入怀中：\"有爱妃辅佐，朕何愁江山不稳？\"
华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道：\"只要官家不再委屈自己，该立威时立威，该享受时享受，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窗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璀璨夺目。皇城司的飞鱼服侍卫们已经奔赴各个官员府邸，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正式拉开序幕。
而重阳节的马球赛，将会是这场权力游戏中最精彩的一场表演。
但在那之前，首先迎来的是三个皇子的周岁宴。
\"娘娘，您看这抓周礼单还缺什么？\"翠微捧着长长的清单，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华贵妃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三个白嫩如玉的小团子正在铺了厚毯的地上爬来爬去。
大皇子赵昉最是活泼，已经能扶着桌沿踉跄走几步；二皇子赵昕安静些，正专心啃着一个玉铃铛；小皇子赵曦则追着哥哥们咿咿呀呀地叫。
\"缺什么？\"华贵妃凤眼微挑，\"缺个清净！官家非要办这劳什子周岁宴，本宫看他是嫌宫里不够闹腾。\"
翠微抿嘴一笑：\"官家是疼爱三位殿下呢。满月时因着早产没办，如今周岁可不能再省了。\"
华贵妃瞥了眼正试图爬上矮凳的大皇子，无奈地摇头：\"去把单子上的金玉器都换成银的，这几个小祖宗见什么摔什么，本宫可不想听那些老古董念叨'奢靡'二字。\"
\"娘娘考虑得周到。\"翠微正要退下，突然惊呼，\"哎呀！大殿下！\"
只见赵昉不知何时爬到了多宝阁前，小手正拽着一尊白玉观音的底座。华贵妃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儿子捞进怀里，那尊观音\"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几截。
\"你这小祖宗！\"华贵妃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脸蛋，\"专挑贵的祸害是不是？\"
赵昉不但不怕，反而咯咯笑着去抓母亲鬓边的珠花，掌心那枚火焰胎记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凝和宫内，魏德妃正对着铜镜试戴一支新打的金钗。
\"娘娘，华贵妃那边传出消息，三日后办周岁宴。\"贴身宫女低声禀报。
魏德妃手上一抖，凤钗尖利的尾端在耳垂上划出一道血痕。她猛地将钗子拍在妆台上：\"贱人！故意炫耀是不是？\"
宫女吓得跪倒在地：\"听说是官家极力主张...\"
\"官家！官家！\"魏德妃尖声道，\"自打那三个孽种出生，官家眼里哪还有别人？\"她突然抓住宫女的手腕，\"你说，本宫哪里比不上那个张扬跋扈的贱人？\"
宫女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挣脱：\"娘、娘娘贤良淑德...\"
\"贤良淑德有什么用？！\"魏德妃甩开她，眼中闪着怨毒的光，\"本宫入宫五年，连个蛋都没下过，她倒好，一口气生了三个！\"
她突然冷静下来，对着铜镜整理鬓发：\"去，把本宫那对赤金嵌宝的麒麟锁取来，本宫要'好好'给三位殿下贺寿。\"
周岁宴前夜，赵祯亲自来漪澜殿查看准备情况。
\"爱妃怎么用银器？\"他拿起一个银质长命锁，\"朕记得内库送来的都是金的。\"
华贵妃正给赵昕梳小辫子，头也不抬：\"官家是不知道这三个小魔星的厉害，贵重的摔了多可惜。\"
赵祯失笑，蹲下身逗弄正在玩布老虎的小皇子：\"曦儿，父皇给你准备了特别的抓周礼，猜猜是什么？\"
赵曦歪着头，突然\"啊呜\"一口咬住父亲的手指，留下几个小米牙印。
\"哎哟！\"赵祯吃痛，却笑得开怀，\"这小子，脾气像极了你。\"
华贵妃瞥了他一眼：\"官家这是夸臣妾还是骂臣妾呢？\"
正说笑间，内官匆匆进来：\"官家，魏德妃派人送来了贺礼。\"
华贵妃挑眉：\"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侍女捧上一个精致的锦盒。赵祯刚要打开，华贵妃突然拦住：\"等等。\"她示意乳母把孩子们带远些，自己用银簪挑开盒盖——里面是一对赤金麒麟锁，做工精美，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倒是贵重。\"华贵妃冷笑，银簪在锁面上轻轻一划，簪尖顿时泛起诡异的青色。
赵祯脸色骤变：\"有毒？\"
\"砒霜。\"华贵妃面不改色，\"泡过药的金子，孩子舔一口就能要命。\"她转向内官，\"去查查经手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赵祯又惊又怒：\"魏氏好大的胆子！朕这就...\"
\"官家别急。\"华贵妃按住他的手，\"明日就是周岁宴，闹开了不好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臣妾自有计较。\"
次日，漪澜殿张灯结彩。虽说是\"小办\"，但帝妃齐聚的场面依然盛大。华贵妃特意给三个孩子穿了一模一样的红色锦缎袄裤，只在绣纹上略有区别——大皇子衣上绣龙，二皇子绣麒麟，小皇子绣凤凰。
\"真是用心。\"曹皇后带着得体的微笑，\"三位皇子看着就讨喜。\"
华贵妃似笑非笑：\"托娘娘的福。\"她故意提高声音，\"说起来，昨夜魏妹妹送的麒麟锁真是精致，可惜孩子们太小，臣妾先替他们收着了。\"
魏德妃脸色一白，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赵祯适时开口：\"开始抓周吧。\"
殿中央铺着大红毡毯，上面摆满了各式物件——笔墨纸砚、刀剑弓矢、算盘账册、珠宝首饰...最显眼的位置放着赵祯特意准备的龙纹玉佩。
乳母先把大皇子放在毯子上。赵昉眨着大眼睛，毫不犹豫地爬向那枚玉佩，一把抓在手里。
\"好！\"赵祯大喜，\"昉儿有眼光！\"
接着是二皇子赵昕。小家伙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最后抓了本书和一支笔。
\"文曲星下凡啊！\"众妃嫔纷纷奉承。
轮到小皇子赵曦时，意外发生了。她既没去拿胭脂水粉，也没碰珠宝首饰，而是径直爬向角落里的——一枚虎符！
\"这...\"众人面面相觑。虎符是赵祯故意放的，本是想试试孩子们的反应，没想到会被小皇子选中。
华贵妃突然轻笑：\"曦儿有志气。\"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魏德妃。
赵祯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儿子，突然道：\"朕看曦儿将来必有大作为。\"
宴席过半，突然有太监匆匆来报：\"官家！在魏德妃的寝殿搜出了砒霜！\"
殿内顿时哗然。魏德妃猛地站起：\"胡说！本宫没有...\"
\"没有？\"华贵妃冷笑，拍了拍手。翠微立刻捧上一个匣子，里面赫然是几包药粉和那对麒麟锁。
\"经手的宫女已经招了。\"内官低声道，\"说是德妃娘娘指使...\"
魏德妃面如死灰，突然指向华贵妃：\"是你陷害本宫！你这个贱人！你不就生了三个...\"
\"住口！\"赵祯厉声打断，\"魏氏谋害皇嗣，罪证确凿。即日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魏德妃被拖出去时还在尖叫：\"官家！您会被这妖妇害了的！臣妾才是最关心您的人！臣妾不服！官家！\"
殿内一片死寂。赵祯强作笑颜：\"继续饮宴，别被这疯妇扫了兴致。\"
夜深人静，华贵妃独自来到育婴院。三个孩子竟然都没睡，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她。
\"今日表现不错。\"她挨个抚摸孩子们的脸颊，在大皇子掌心停留最久，\"昉儿，那虎符是你让弟弟拿的，对不对？\"
赵昉咧开没长齐牙的嘴笑了，掌心胎记微微发烫。华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