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钥裂影
陆九溟的意识仿佛被无数双手撕扯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正在不断分裂。
四周漂浮的镜片像是某种诡异的命运之门,每一面都映照出一个不同的自己——有的身披玄袍,手持鬼笔;有的则满脸血污,眼神空洞如行尸;还有一人,静静地坐在一座荒坟前,喃喃低语,不知所言。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魂钥滚烫得几乎要灼穿衣襟。
阴籍图谱在体内疯狂震动,符文流转间隐隐有裂纹浮现,仿佛它也在承受极大的压力。
“这不是归路……是‘命钥’的裂隙。”沈青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沉重。
陆九溟勉强睁开眼,只见她站在一块破碎的镜片旁,手中捧着一本泛黄古卷,那是《冥典》的一章,封面刻着“影”字。
白小芩蹲在地上,手里握着一块镜片,神情恍惚。
她的傩面已经摘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神里透着恐惧和疑惑。
“这……是另一个我。”她低声呢喃,镜片中的那张脸正对着她微笑,嘴角却歪斜扭曲,如同被硬生生撕开一般。
裴怀玉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伸手将那块镜片捏碎,碎片在空中化作一缕黑烟飘散。
“别碰这些。”她语气冷峻,“它们不是幻象,而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陆九溟咬牙运转体内的诡气,试图稳住神识。
然而一股反向拉扯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与他争夺对“自我”的控制权。
他感觉到自己在分裂,在每一个镜片中成为另一个可能的自己。
“命钥在分裂我的魂……”他嘶声道,额头渗出冷汗,“它想让我成为多个‘可能’中的存在。”
话音未落,四周的镜片忽然齐齐震颤起来,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从镜中缓缓走出,面容各异,却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身形轮廓也极为相似。
那些身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不同的情绪——愤怒、悲伤、狂喜、绝望……
“这是你的命运残影。”沈青竹迅速翻阅手中的《冥典·影篇》,眉头紧锁,“当命钥失控时,它会引导持有者进入‘影界的边缘’,所有可能的未来都会具象化,并试图夺舍本体。”
“换句话说……”裴怀玉轻声接道,“你现在面对的,不只是幻象,而是你自己。”
白小芩猛然抬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沈青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页,手指在纸页上快速滑动,寻找应对的方法。
陆九溟则死死盯着那些逐渐逼近的“自己”。
他能感觉到,那些人每一个都有完整的记忆、情感、经历,甚至比现在的他更真实。
其中一个“自己”走上前来,伸出手,掌心贴在他额头上。
那一瞬间,陆九溟看到了一幅画面——他亲手斩杀了白小芩,只为获取阴籍最后一块拼图。
他猛地后退一步,额头冷汗涔涔。
“他们在入侵我的记忆……”他咬牙道,“利用我过去的片段塑造‘可能性’,进而侵蚀本我。”
裴怀玉冷笑一声:“那你得选一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问题是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才是?”陆九溟声音低沉,“也许每个都是真的,也许都不是。”
这时,沈青竹终于找到了关键段落,眼神微变:“必须选择一条命线为主导,其余全部封印……否则他的魂会被彻底撕裂。”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白小芩急切道:“可我们现在连哪条才是真正的命线都不知道!”
沈青竹合上书页,目光凝重:“那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陆九溟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混乱的阴籍图谱,以及那些来自镜片中的意识流。
他知道,如果不尽快做出选择,他将会彻底迷失在这片“影界边缘”。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回想起穿越之初的那个夜晚,义庄破旧的木门吱呀作响,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而他第一次翻开那卷残破的阴籍图谱……
那一刻的选择,决定了他今天的道路。
而现在,他又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岔口。
指尖微微颤抖,他缓缓抬起手,朝最近的一面镜子触去——
就在指尖即将接触镜面的刹那,整片灰白空间骤然震荡,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回应他的意志。
镜片开始碎裂,身影一一崩解,但陆九溟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线清明。
他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尚未可知。
陆九溟的意识在无数交错的命运轨迹中穿梭,仿佛置身于一场没有尽头的轮回幻境。
他的心神几近崩溃,每一秒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
就在他即将被那些“自己”吞没之际,沈青竹的声音如一缕清风穿透迷雾:“只有一击的机会,你要选好。”
陆九溟闭上眼,不再去分辨哪一道是真实的自己,而是将注意力集中于阴籍图谱之上。
它在他体内剧烈震动,符文交织成网,映射出无数条命运线——有的通向死亡,有的通往力量,也有的通向背叛与迷失。
但最终,一条最为清晰、最为熟悉的轨迹浮现眼前。
那是他最初觉醒听骨术、揭开浮棺之谜的那一刻开始延伸的命线。
一路走来,虽有血污,却始终未忘初心。
他猛地睁开眼,低喝一声:“就这一条!”
几乎是同时,沈青竹手中银针破空而下,直刺入陆九溟命门穴!
一瞬间,天地失声。
所有镜片轰然爆裂,那些从镜中走出的“自己”齐齐回首,眼中情绪各异,愤怒、悲悯、讥笑、哀伤……他们张口欲言,却终究未能发出任何声音,便化作点点残光,在空气中消散。
整个空间剧烈震颤,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众人卷起,撕裂般的吸力自头顶裂缝涌出,如同一张巨口吞噬一切。
陆九溟只觉身体骤然轻飘,意识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他想回头看看那些镜片是否还存在,却发现连影子都被剥夺了形状。
耳边传来白小芩的惊呼和裴怀玉冷静的低语,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五感尽失。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突然透出一线微光。
紧接着,重力骤然回归。
众人从虚空中跌落,摔进一片枯黄的荒草丛中。
陆九溟率先撑起身子,额头冷汗涔涔,胸口起伏不定。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魂钥依旧温热贴身,阴籍图谱也在缓缓平息,那股分裂感终于消失。
“我们……还活着?”白小芩坐在地上喘着气,脸色苍白,眼神仍带着些许恍惚。
沈青竹合上《冥典·影篇》,轻轻叹了口气:“命线已定,你们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可能’,而非现实。”
裴怀玉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目光冷峻地扫过四周:“问题是,我们现在在哪?”
陆九溟缓缓抬头,望向远方。
夜幕低垂,远处灯火摇曳,一座荒村静静伫立于夜色之中。
屋檐斑驳,门户紧闭,街道空旷无人,却隐隐有鼓声响起,混杂着低语与铜铃叮当。
那是一座熟悉得令人不安的村落。
“这不是普通的村子。”沈青竹轻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震惊,“这是……阴行暗市。”
白小芩猛然睁大眼睛:“每月十五才现身的那种鬼市?可现在……不是十五。”
众人一时沉默。
陆九溟眯起眼,望着那座灯火摇曳的荒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这里并非真正的归途,而是另一个未知的开端。
暗市不该在此时出现,它的提前现身,意味着某个更大的秘密,正在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