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相信这所谓的命运,但逐渐我发现,除了它我无法找到其他的理由来完美地解释这一切,包括你们和你们之前的一切,乃至你们之后。”
“也许注定如此,我试着游走在命运边缘,它却一步步向我靠近。”
“但我不理解它的含义,我不知道那地底的思想究竟是什么。”
杜涌自始至终都铭记着那些来自命运的话语,看着眼前如被诅咒一般的扭曲的动作,他的脑海再一次闪过放弃的念头,他轻轻拨下双手上咬着的山蛩,鲜红的数点牙印向外冒出一滴滴圆圆的血,向内渗着一丝丝刺刺的疼。
他的手渐渐离开杜燃的身体,也许是时候服从于那命运,他的牙开始隐隐作痛,一跳一跳的,手也开始颤抖。走廊的灯如电视中的聚光灯一样,把他照得无处隐藏,周围好像有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在打赌他接下来会怎么做,灯下的两个人仿佛被当做台上的玩物,而杜燃此刻不也正是杜涌手中的一个玩物。命运虽说无形,但又无时无刻都左右着杜涌的思想和行为。若命运想在此刻带走他,他该是孤身一人。
“而这封信本该是我的回答,但我还是想把疑问也放在这里。”
“‘不只如此。’”
“‘看似抵过这火焰影响,正是走在迷失之歧途。’”
“‘如烟般若即若离的,也将如烟般沉于这片土。’”
“‘最终扛起希望的,恰恰正是会将一切毁灭的。’”
数条山蛩缠上杜涌正在抽离的双手,越缠越紧,杜涌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亲密的接触了,山蛩缠绕的力量逐渐加大,将他的皮肤上的暗红斑纹揉出褶皱,将肌肉紧压在尺骨和桡骨上。但仍然有很多山蛩在相互撕咬着,也撕咬着杜燃的皮肤,血液从他的衣服上渗出。
杜涌再次用手拨开撕咬在一起的山蛩,可是他一个人根本管不了如此多的山蛩,他只好趴在杜燃身上,一条条山蛩像在品尝新的食物一样咬上杜涌的身体。杜涌艰难地转着头环顾四周,看是否有能帮上忙的东西,可是走廊里没有任何杂物,那位智者为他准备的药物被放在他地下的屋子中。他想起了裤兜里的手机,缓慢地挪动右手,尽量不惊跑周围的山蛩,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了手机。
除了走廊尽头和房门之内的黑暗,头顶的灯也营造着紧张的气氛,非成即败的选择也让躲在黑暗中的命运紧张了一把。杜涌拨通了杜南风的电话,没有接听,他又等了两秒,挂断,又打给杜向龙,等了大概六秒,杜向龙接通了电话。
脑海里的声音一直干扰着杜涌想说的话,杜向龙听出了电话另一端的躁动,立马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放下电话便准备赶回家,阿晨也开车跟他一起回来。
“无知也许也是对抗命运的一个手段,不过是最处于劣势的手段吧。”
“我不再去想,我不愿再听外界的声音,我专注于你们。”
“我记得你们的每一段成长,在其中我发现你们身上的斑纹是那样美丽,充满生机,它们永远向上爬升。”
“虽然那已经晚了,我曾犯下的过错,我难以弥补。”
“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恨我,不要让我的过错折回你们前进的方向。”
手机从杜涌的手中掉在地板上,他稍微抬起身子查看杜燃的状况,这个另类的拥抱似乎缓解了他的症状,有几条山蛩正缩回皮肤之下,而一些已经被咬伤的山蛩则瘫软在地板上,杜涌朝其中一只伸去手,捏住伤口下端,防止更多的血流出,并试图将它向回推。如果它不能成功愈合,也就是死亡,那么它将会被身体排斥在外,只能将它从身上剪下,留下一条梭形裂口。
杜涌试着推回一条又一条的山蛩,仅有两条主动缩回杜燃的身体。此刻杜燃像一个新生儿一样躺在杜涌的注视下,又像是一个畸形儿一样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我不会再让你死。”杜涌说出这句他不好意思让别听到的话,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是重复着这句话,“我不会再让你死......我不会再让你死.....我不会再让你死......”
咬在杜涌身上的山蛩渐渐松口,接连瘫在地板上,他才感觉到每处伤痕带来的感觉是那样的孤独,仿佛自己掉进了无底的深渊,脑海里的声音也都被深渊夺走,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想法。他习惯性地同时捏起几条杜燃带有伤口的山蛩,坐起身把杜燃抱在怀中。走廊远处黑暗的地方仿佛就是那深渊,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如洪水般的漆黑的腐血倾泻而出,从面前的黑暗,从背后的黑暗,从走廊两侧门洞的黑暗,强大的压力让他的后背发软。
如果杜南风或杜向龙在的话,他们会去拿药膏,那会安抚杜燃的精神,会让山蛩的伤口尽快愈合。杜涌此刻只能捏住那几条山蛩,等着杜向龙赶回来。
杜燃睁开眼睛,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我好像掉进了黑暗的地下,它们想要爬出来,它们想要霸占我的身体......”
杜涌没有说话,在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敲着,敲着一扇门。杜燃所说的“它们”是什么?来自地底的思想?杜涌心里想着,如果今晚的事情出了偏差,那种最坏的偏差,他现在又会是什么心情?这难道就是命运的一部分?命运的一条分流?若是因为他的出现改变了命运,之后的命运还是命运吗?
那扇门后面,他很清楚,是来自心底最深处的质问,他是否义无反顾地帮助杜燃?他的那封深入剖析自己的信是否避重就轻?他的有生之年是否敢将那封信交给儿子们?那扇门不再敲响,杜涌闭上眼睛幻想自己正在打开那扇门,那是镶嵌在血红的搏动的墙壁中的老旧木门,上面生长了几处菌落,爬着几只山蛩,他转动圆把手,门页转动,几根木刺扎进墙壁,他的心刺痛了一下,紧接着门后面响起了诺基亚的铃声。
地板上的电话响着铃声,震动着转着,杜涌猛然睁开眼睛,他想去接电话,但双手仍在撰着杜燃受伤的山蛩。杜燃用脚把电话勾了过来,拿在手里,接了电话。杜涌听到电话另一端狂花酒馆的音乐声,告诉杜燃挂掉它,杜燃简单地跟杜南风说明了情况,之后挂了电话。
杜向龙和阿晨一进门便大喊了一声,以找到他们的位置,听到来自二楼的回应之后,杜向龙迅速跑到地下取来了药膏,又跑到二楼。看到二楼已经平静下来的杜燃,他觉得自己来得晚了一步,又觉得杜燃的症状并没有持续太久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