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和裴齐光听完,脸色同时剧变,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惊涛骇浪。
裴齐光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刀锋,“皇后秋猎前的药被动了手脚,是惇王所为,目的为了塞进瑶古娜,那今日这碗药……”
他猛地转向内室正在被抢救的皇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银香,声音寒彻骨髓,“是谁经手?药渣何在?”
沈朝盈心念电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陛下,惇王难道是想……”
她不敢说出那个可怕的词,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
杀人灭口。
只有皇后薨了,他和德妃上位的路才能更顺遂,这就是他的谋划。
裴齐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他看向内室,田院首还在全力施救,而皇后,他视如亲人,并肩多年的皇后,此刻正因那个狼心狗肺的弟弟的毒手而命悬一线。
“查!”裴齐光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给朕彻查,从煎药的药罐,药材来源,经手宫人,到今日送药的所有环节,一只苍蝇也别放过。朕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一而再地谋害中宫。”
他的目光如同利刃,扫过外殿一众噤若寒蝉的嫔妃,最后落在了被宫人搀扶,脸色煞白如鬼的瑶古娜身上。
那眼神中的审视和冰冷,让瑶古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在田院首竭尽全力的施救和几剂猛药下去后,皇后长长的睫毛终于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哀伤。
“月娘!”裴齐光一直守在榻边,见状立刻俯身,声音低沉而急切。
皇后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又缓缓移向旁边同样紧张守候,眼圈通红的沈朝盈。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那苍白的唇色和眼底的痛楚,无声地诉说着她所承受的巨大打击。
“陛下……”皇后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气若游丝,“他都做了什么?”
裴齐光握住她冰凉的手,深吸一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勾结牧原王,图谋不轨。
“秋猎前,他命人在你药中下毒,只为制造契机,将瑶古娜送入宫中作为棋子。冬至宫宴风波也是他为搅乱后宫所设之局。”
“他的目标是朕的皇位,是这万里江山。”
皇后静静地听着,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良久,她才极其缓慢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知道了,臣妾很累,陛下和珩贵妃都先回吧。”
那是一种心死大于身病的疲惫。
她不愿再多听一个字,不愿再面对这残酷至极的真相。
裴齐光喉头滚动,眼中痛色更深。
他替皇后掖好被角,低声道:“你安心休养,万事有朕。”
他转头看向沈朝盈,眼神示意。
沈朝盈强忍着泪意,对着皇后深深一礼,无声地退出了内室。
御辇在寂静的宫道上缓缓前行,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却隔绝不了辇内沉凝的气氛。
裴齐光和沈朝盈并肩而坐,两人都沉默着。
沈朝盈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宫墙暗影,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冷冽与决断,“陛下,事已至此,该摊牌的人也是时候控制起来了。”
裴齐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沈朝盈紧绷的侧脸上,看到她眼中尚未褪去的红血丝。
他伸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头,依旧紧握成拳的手。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任何犹豫,只有帝王裁决的冷酷,“皇后之事,便是最好的由头。”
两人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交汇,无需多言,彼此心意已明。
与此同时,飞花阁内却是一片压抑的慌乱。
瑶古娜遣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书案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面前摊开的信笺上,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凤仪宫骤变,皇后呕血晕厥,恐因旧事牵连,帝震怒彻查,妾处境危殆,望殿下速示下……】
她握着笔,却迟迟无法落下更多。
她心乱如麻,皇后突然出事,陛下震怒彻查,矛头直指当初下毒之事。
惇王上次的信只让她“勿急”、“装弱”,可如今这局面,如何装弱?如何能不急?
她总觉得惇王的态度变了,变得疏离。
凤仪宫这把火,会不会最终烧到她身上?
惇王……还会保她吗?
恐慌和一种被抛弃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必须立刻给惇王传信。
就在准备落笔详述皇后病情及皇帝反应时,“砰!” 一声巨响,飞花阁紧闭的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瑶古娜惊得手一抖,一滴浓墨狠狠砸在信笺上,瞬间污了刚写好的字迹。
她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丢进炭盆烧毁。
她抬头,只见杨全带着一队盔甲鲜明的羽林军鱼贯而入,瞬间将不大的内殿站得满满当当。
杨全脸上挂着一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惊骇起身的瑶古娜微微一躬身,声音尖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瑶婕妤安。陛下口谕——”
瑶古娜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脸色比纸还白,却又不得不跪下接旨。
杨全继续道,语气“关切”得令人齿冷:“今日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突发急症,陛下忧心如焚,虑及婕妤您前日宫宴亦曾中毒,玉体未愈,恐宫中再生风波,惊扰了婕妤静养。”
“特命奴才率羽林军一队,驻守飞花阁内外,严加防护,以确保婕妤万全。”
“严加防护”四字,杨全咬得格外清晰。
瑶古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什么防护?这分明是囚禁。
皇帝已经怀疑到她头上了,或者说,皇帝根本就知道她是谁的人,这是要切断她与外界,尤其是与惇王的一切联系。
她下意识地看向炭盆中那封被已经被烧毁了的密信,心中一片冰凉。
杨全那的目光也顺着她的视线扫过炭盆,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和蔼了些:“婕妤脸色不大好,看来病势又重了。快扶婕妤好生歇着吧,这飞花阁啊,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飞不出去,婕妤大可安心‘静养’。”
他特意加重了“静养”二字,随即一挥手,两名面无表情的健壮嬷嬷立刻上前,看似搀扶,实则强硬地“请”瑶古娜离开书案。
瑶古娜被架着走向内室,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被羽林军严密把守的殿门,又透过窗户缝隙,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曜华宫方向,眼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