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太阳最后一点金光泼洒在小区里,给树木楼房都镶了道金边。
张宁踩着脚下斑驳的光影慢悠悠溜达,运动鞋碾过干枯落叶,“咔嚓咔嚓”的脆响在傍晚的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啊呀——!” 一声带着痛楚的女孩惊呼,硬生生撕破了黄昏的宁静。
张宁循着声音猛地转头,看到小区角落的花圃旁,蜷缩着一团穿着粉紫色衣服的身影,像只受了伤的小猫瘫在那里。
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去,膝盖蹭过旁边一丛蒲公英,带起的细小白色绒毛乱纷纷地飘了起来。
女孩明显是疼狠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滚过她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
几缕卷曲的黑发被泪水打湿,粘在泛红的眼尾处,可怜兮兮的。
张宁呼吸下意识地停顿了半拍,目光迅速掠过她半敞开的短披肩下,那身纯白色、随着哭泣呼吸一起一伏的裙子。
他开口,声音尽量放平稳:“摔哪儿了?能动吗?”
“脚…脚踝……” 女孩抽泣着,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一手笨拙地想要掀开碍事的裙摆。
撩起的裙角下,露出一截穿着珍珠白色丝袜的小腿,脚踝处已经青紫了一小块,看着就疼。
张宁二话不说,直接单膝点地跪下来,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托住了她那只受伤的脚丫。
手掌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的脚在微微颤抖,那份脆弱让他嗓子眼有点发紧。“别慌,让我仔细看看。”
凑近了看,这女孩儿长得是真好看。
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卷发瀑布似的垂到肩膀上,含满了泪水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像两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
湿漉漉的眼睫毛又长又卷,随着她每一次抽噎,就颤悠悠地扑闪几下。
白皙的皮肤上此刻也漫着一层淡淡的红晕,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因为正在努力吸气忍痛,鼓鼓的。
“你叫什么名字?” 张宁突然开口问,手指悬停在那珍珠白色丝袜的袜筒边缘,“我要把你靴子脱了检查一下。”
“啊?!” 少女明显被他这不合时宜的问题惊着了,下意识地攥紧了裙角,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现、现在……问这个?”
她脸上有点茫然又有点羞。
张宁嘴角往上弯了弯,勾起一个有点痞气的弧度:“万一是碰瓷儿的呢?做好人好事儿,总得知道救助对象是谁,对吧?”
他说得挺像回事,但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异常轻柔小心地开始剥离她脚上的靴子。
靴筒被脱下的瞬间,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屏住了呼吸。
张宁皱着眉,仔细看着那已经明显肿起一圈的脚踝,眉头拧得更紧了:“啧……有点麻烦啊,看来得使点‘祖传秘方’了。”
“‘秘方’?什、什么秘方?” 初珑立刻警惕起来,脚趾头害怕地往里缩了缩,那层薄薄的珍珠白色丝袜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柔的光。
“祖传的正骨手法!” 张宁一脸笃定,话音未落,突然出手如电!
他手指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脚丫子的脚心处,在那个叫“涌泉穴”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不过嘛,按之前得确认一下有没有伤到筋骨——”
“呀啊——!” 初珑被这突如其来的酸麻疼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完全是本能反应,“嗖”地一下就把那只脚丫子朝着张宁的胸口狠狠踹了过去!
张宁反应更快,整个人顺着她的力道就向后一仰,躲开了攻击不说,还乐得肩膀直抖:“哈!反应这么足?看来神经功能完好无损,没断!”
“你!你故意的!坏蛋!” 初珑感觉自己被耍了,气得脸蛋上的婴儿肥都在抖,婴儿肥都气鼓鼓地抖了抖,顺手就抓起身边花圃里飘落的蒲公英毛茸茸的花球,劈头盖脸地砸向张宁:“大坏蛋!”
“哟哟哟?刚才还泪汪汪地看着我呢,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张宁笑着轻松接住一个蒲公英花球,故意凑到嘴边一吹,漫天的白色绒毛洋洋洒洒地飘落,不少都挂在了初珑柔顺的黑发上。
“不过也好,” 他收起戏谑,眼神带上了点安心,“还能跟我这儿耍脾气闹腾,看来伤得真不算重。来,搭着我肩膀,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初珑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大半边身体的重量倚在了张宁伸过来的结实小臂上。
她努力维持单脚站立的平衡,蹦了一下,宽大的裙摆不可避免地扫过对方的裤子。
一股好闻的味道立刻钻进了初珑的鼻子,混合着清甜的柑橘香气和清爽的海盐感。
她莫名的心跳乱了一拍,身体跟着一晃:“啊!等等…!”
“怎么了?” 张宁反应极快地收紧手臂,一把揽住了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
隔着那层薄薄的衬衫,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透了过来。
他低着头,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初珑额前的碎发上:“怕我真占你便宜啊?” 语气带着点调侃。
“才…才不是因为这个呢!” 初珑梗着脖子反驳,耳根子却红得更厉害了,几缕不安分的发丝随着她扭头的动作,拂过了张宁微微凸起的喉结。
“是…是我突然想起来了!” 她声音又急又小,“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张宁。” 他回答得干脆,揽着她腰的手臂又稳当地收了收,把因为突然的移动而重心不稳的初珑稳稳地圈在自己怀里。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点,近得初珑能看清他衬衫领口处的纹理:“记住了?”
少女小巧的耳垂上,那颗朱砂痣此刻鲜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声如蚊蚋,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知…知道了……能、能不能……别贴这么近说话啊?”
她的手指下意识绞着裙边的一小块布料。
“那怎么行?” 张宁嘴角的弧度带着点坏笑,根本没理会她的抗议,反而腰一弯,手臂一抄——直接打横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呀——!” 初珑吓得魂飞魄散,失重的恐惧让她想都没想就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张宁的脖子,整个人都往他怀里缩。
一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沐浴露香气包裹住她。
慌乱中,初珑无意间瞥见男人微微敞开的领口深处,线条清晰的锁骨位置,缀着一颗很淡很小的小痣,随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的时候,若隐若现。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带着笑意的、低沉微哑的嗓音从头顶轻飘飘地落下来。
初珑像被抓包的小偷,脸蛋“腾”地一下红透,慌忙把滚烫的小脸埋进了他宽阔温暖的肩窝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臭美!自恋狂!”
张宁稳稳地把人安置在旁边的木质长椅上坐好,自己单膝点地跪在椅子前。
他一边伸出手,轻轻用膝盖压住了那因为微风还在不停晃悠的白色裙角,防止它滑落干扰视线。
一边眼神专注地落在她那红肿的脚踝上,语气认真了三分:“老实点别动啊,接下来……可能真会有点疼。”
张宁的手指带着试探的力道按下去,他心想:这脚丫子真小,握在手里还没我手掌大,像是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似的……
“咝——疼!” 少女带着哭腔的、细细软软的痛呼声在巷口飘开,白玉似的小脚踝忍不住轻轻抽动了一下。
阳光刚好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下来,光线在她那张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小脸上调皮地晃来晃去。
张宁单膝跪着,手指在那处明显的红肿周围仔细按压探查着,眉头紧锁,像是在辨别什么:“嗯…骨头没事,韧带也没伤着,就是踝关节有点轻微扭伤。” 他边说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正好撞见少女正死死攥着洁白裙摆下边的小手。
那手白白嫩嫩,几根葱白似的纤细手指绞紧了薄薄的布料,紧张得指节都泛了白。
她蕾丝花边的蓬蓬袖口底下,甚至能看到细细的淡青色血管。
“拿药油好好揉开淤血,按个半小时,估计几天就能消,” 他收回检查的手,口气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这两天别想着臭美了,高跟鞋绝对不行,平底鞋都给我挑最软和舒服的穿。”
“真、真的不用去…去医院拍个片子什么的吗?” 初珑抽了抽有点堵的鼻子,发顶上那根漂亮的蝴蝶结丝带也跟着颤了颤。
她像是想给自己找回点勇气似的,突然努力挺直了纤细的腰板,语气努力装得很老练:“我小时候经常摔的!这种小扭伤可习惯了!没事儿!”
可那还在泛红的眼尾,微微发抖的唇瓣,配上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简直像只明明自己摔狠了还要强撑着不哭的傲娇小布偶猫。
张宁忍不住多看了她这副模样一眼,心里觉着有点好笑又可爱。
他目光自然上移,顺口就接上话问道,语气依然很稳:“你先别急着‘习惯’,我还有个关键问题呢。你现在自己能站起来走路吗?能自己走回家吗?”
“啊?” 初珑脸上那点刚刚强行装出来的镇定,“咔嚓”一下碎得干干净净,瞬间又换上了可怜兮兮的无助表情,眼神像迷路的小鹿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张宁:“呃……那…那怎么办呀?”
一副“我完全没主意了,全靠你”的依赖样子。
张宁看着她的样子,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这还用犹豫啊?当然是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啊!”
他觉得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解决方式,这姑娘怎么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
“家里人……” 初珑一听,小脑袋立刻歪到了一边,秀气的眉毛蹙了起来。
要是打电话回家,那几个比猴子还精的妹妹们铁定会围上来七嘴八舌:“欧尼(姐姐)怎么摔的呀?”
“是不是穿高跟鞋摔跤啦?羞羞羞!”
……这要是被她们知道了真相,简直了!
绝对不行!这要是传出去,肯定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笑柄,往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妹妹们的嘲笑声中度过。
光是想到那个地狱级的社死画面,初珑就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头卷发都快散了:“不!不行!绝对不行!”
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
“经纪…哦不是,家里那个帮工的欧巴也不行!” 她赶紧给自己打补丁,差点说漏嘴,“他们都出去了……没人在……”
声音又小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觉得蹩脚的慌张。
张宁看着眼前这姑娘眼神乱飘、前言不搭后语的慌张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心里暗笑:这“小骗子”的道行还是浅了点。
脸上却故意绷着,显得很严肃:“行,就剩最后一条道了。我家里备着特有效的跌打药酒,”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初珑的表情变化,“我现在回家去拿,拿来给你擦上,你就在这儿老实坐着等我。”
“不行!” 初珑猛地向后一躲,身体撞得藤编椅发出一阵吱呀呀的抗议。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赶紧露出一个有点尴尬、有点讨好的讪笑,伸手把脸颊边的一缕乱发别到耳后,掩饰道:“我是说……这、这太麻烦您了,太不好意思了。”
可那双清亮水润的杏眼里流露出的紧张和戒备,却像只察觉到陷阱气息、绷紧了浑身神经的小鹿。
张宁被她这明晃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逗乐了,强忍着笑意:“噗…你这什么眼神儿啊?防贼呢?别瞎想!”
他故意板起脸,“我不是让你跟我回家!意思是,我回我那儿取药,然后带回来在这儿给你涂,你就在这原地等我,听明白没?”
“哦…哦!这样啊!” 初珑大松了口气,脸上立刻换上一种“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我看人很准”的灿烂笑容,婴儿肥的脸颊都鼓起来一点,憨态可掬:“我知道你是好人!嘿嘿……我就是,就是有点条件反射,误会了误会了!”
话虽这么说,但那点小尴尬和戒备还没完全散去。
张宁挑着眉看着眼前这姑娘笨拙找补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
他索性双手插回口袋,摆出一副谈公事的架势,给她下最后通牒:“听着啊,给你两个选择,二选一:第一,老老实实打电话,让你家人或者信得过的人来接你回去;第二嘛……”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如愿以偿地看到少女的肩头瞬间绷紧,攥着裙摆的手也收得更紧了。
“……或者,” 他终于吐出后半句,“我回去取药酒,你选哪个?”
初珑咬着小嘴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似乎在艰难权衡。
最终,她蚊子哼哼似的挤出几个字:“那……那还是……麻烦你跑一趟吧……”
张宁看她终于做出选择了,不再废话,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自家那栋楼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转角处,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初珑才猛地松了口气。
她赶紧在自己随身背着的小挎包里一通乱翻,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副大大的宽边墨镜,“啪”地一声就架到了小巧的鼻梁上。
动作太急切,手腕上那根缀着不少小碎钻的手链不小心磕到了旁边的石凳角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张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初珑悄悄探出身子,确定四下无人后,飞快地从包里摸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着,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墨镜下方紧抿的嘴唇。一条新信息飞快地发送出去。